第十六卷 第一章 大發龍威

高力士伺候韋後、宗楚客兩人入禦書房見李顯後,退了出來,尋到禦書房所在中園北緣的六角亭。

符太倚柱而立,向他打出噤聲的手勢,並著他移至其旁。

龍鷹坐在石桌一邊,面向禦書房的位置,閉上眼睛。

高力士明白過來,又難以相信。自己是擋隔了龍鷹和禦書房間的連系,忙移到符太身旁。

禦書房離此逾百丈,龍鷹怎可能竊聽得房內李顯和韋、宗兩人的對話?

萬物波動。

起始之時,龍鷹差些兒沒法集中精神,透過能量波動,嵌進禦書房內的波動去。

韋後比預料中早到了半刻鐘,就是這幾盞熱茶的工夫,令李顯沒法先定韋捷之罪,手握籌碼的和韋後進行談判。

更要命的,是想不到宗楚客不單敢來,且和韋後聯袂而來。這方面互為因果,他之敢來,是因有韋後做護身符。

現在是二對一,韋、宗兩人對李顯一人,大唐天子擔心的,全發生了,「敵眾我寡」,韋捷欺君之罪懸而未決,又是私下商議。李顯若頂不住,待會的內廷會,也不用開了。

韋後微僅可聞的聲音在龍鷹耳鼓內響起,他聽覺的波動如猛獸尋得獵物般,集中加強,將園內風吹葉動的諸般雜響,排斥在波動之外,聲音轉為清晰。

韋後道:「皇上緣何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大發脾氣?」她這麽一說,龍鷹立即掌握情況,心忖宗楚客政治觸覺的敏銳,不同凡響,從蛛絲馬跡裏,看到韋捷毀諭一事,並非表面般簡單,而是背後暗含深意。

憑王庭經現今在宮廷的身份地位,到外面接範輕舟來見李顯還不容易,若怕人阻撓,大可由飛騎禦衛護駕,那誰都清楚範輕舟是李顯的貴賓,偏偏就不是這樣子。

韋捷攔截馬車的行動,在宗楚客親身監視之下,見韋捷毀諭,心知不妙,忙趕往珠鏡殿見韋後,此時高力士剛好來「通風報訊」。

李顯一方的誤差,是這般形成。

此時韋捷被宇文破押至禦書房外,等候發落。

李旦、太平和楊清仁,該在來此途上,沒一刻、兩刻工夫,休可抵達。

韋後話聲剛落,宗楚客的聲音響起道:「皇上召開內廷會議,是否與此有關?請皇上賜示。」龍鷹禁不住為李顯頭痛,給兩人左右開弓,一邊指是「微不足道」,封著李顯進路另一邊暗示如為此開廷會,是小題大作,假如李顯解釋,等於「泄露軍機」,讓兩人有所提防。

一個是惡後,一為權臣,兵權、人事,大部分操控在他們手上,李顯雖為一國之君,卻有名無實。

這才是真正的「政變」。

「啪!」

龍鷹弄不清楚是甚麽聲音。

李顯的聲音冷冷道:「是小事嗎?」龍鷹醒悟過來,立告精神大振,他奶奶的,李顯竟將毀諭拋往地上,著兩人去看,語調堅定從容,又是問而不答,連消帶打,在任何一方面,均為這位大唐天子遠超平常的表現。

忙向默默注視他的符太、高力士豎起拇指,表示形勢非如他們想象般的一面倒。韋、宗兩人該從沒想過一向怯懦的李顯,有這麽激烈的一面,大為錯愕,說不出話來。

事出突然,管兩人奪得多少權力,然時日尚淺,根基未固,全賴制造叛亂余波未了的假象,方能任意妄為,但實遠未足以動搖李顯的皇權。故一旦李顯大發龍威,兼之大明宮又是李顯的「地盤」,一下子鎮住兩人。

李顯的聲音打破沉默,輕描淡寫的道:「朕要斬了他!」龍鷹差些兒不相信耳朵。

我的娘!

李顯竟照本宣科的,將自己向他說過的話,幾一字不易的說出來,還是當著韋後說,那就不是隔遠射冷箭,而是沖鋒陷陣,對決沙場。

果然韋後立即盡顯惡妻本色,尖聲叫道:「皇上!」龍鷹聽到她沉重的呼吸,可知她按捺不住,肝火高燃。

韋後接著道:「君無戲言!皇上如何向我們的女兒交代?本宮亦無顏面對族人。」宗楚客插言道:「皇上萬勿聽信讒言,根本是一場誤會。駙馬爺正在門外候召,待駙馬爺親向皇上解釋經過,定可令皇上消氣。」韋後不容李顯有再發龍威的機會,緊接著道:「現時叛變尚未平息,主謀仍然在逃,廷內、廷外百廢待舉,皇上卻因小事誅戮功臣,徒然自亂陣腳,是否不顧自己的江山了?」說這番話時,韋後聲色倶厲。

「聲」確聽得到,「色」則憑想象,說話完全不留余地,可見平時李顯與她私下相處時,給她欺壓得有多慘。

韋捷何功可言?

韋氏子弟的功勞,全為宗楚客編造出來,以此為借口,逼李顯「論功行賞」,也令韋後對武三思遭害的重重疑點,視而不見,墜入宗楚客的圈套,懵然未覺。

表面看,韋後多年未竟之願,完成於一夜之間,除去了李重俊的大患,韋氏子弟紛紛進占軍中要職,兵權落入韋溫之手,又以為宗楚客對她忠心耿耿,勝利沖昏頭腦,比之以前,更不把李顯放在眼內。豈知經龍鷹等「熏陶」過的李顯,韋後的痛斥,觸及的正是李顯不容人碰的罩門死穴,皇權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