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二章 江龍夜話

江龍號上彌漫歡樂的氣氛,頗有廓清前路,未來一片光明的感覺,即使曉得純為錯覺,但能爭得喘息的空間,仍然令人欣悅。

向任天在這樣的情況下,表現出異常的素養,看似輕松自如,卻不離船舵,即使給邀往艙廳談天說地,仍婉轉拒絕了。他的團夥人人緊守崗位,竟沒人現出疲態,像可以就這麽樣堅持多

一丁三天,教人嘖嘖稱奇。

依龍鷹的觀察,他們自有一套於工作裏休息的神奇本領,是在長途旅航培養出來的習慣,別人想學也學不來。

最興奮雀躍的是小敏兒,符太的「醜神醫」過船去接她返江龍號的一刻,小敏兒看到主子,恍如隔世,眼裏只得符太一人,世上任何其他的事,均無關痛癢。

龍鷹不知道符太當時的感受,符太亦不會說出來,但肯定非常有感覺。

小敏兒更成了船上唯一的女性,且是如此嬌美動人,人人視她如珠如寶,愛護有加,她也是江龍號的當然管家,一眾兄弟全樂於為她效命,小敏兒亦慣了伺候人,兩個時辰不到的光景,

在她主持下晚膳面世,於可容百人的大艙廳舉行,除向任天等十九人留在甲板上,其他人全聚到艙廳,鬧成一片。小敏兒當然不會疏忽,晚膳送往向任天等每個人的手上。

龍鷹離開喧鬧震天的艙廳,博真又玩他比臂力的把戲,任有志者挑戰。

此時剛過二更天,星月被雲層掩蔽,遼闊的大河黑沉沉的,甲板帆桅的風燈沒被點亮,艙廳透出來的燈光,將龍鷹長長的影子投在甲板上,江龍號乘風破浪,順流滑行。

來到掌舵的向任天身旁,龍鷹迎風深吸一口氣。

向任天仍目注前方,淡淡道:「鷹爺為何不留在艙廳湊熱鬧?」

龍鷹仰首觀天,道:「即將有場雨,但雨勢不大。」

向任天點頭道:「這是在江海遠航其中一個樂趣,有時可在一天之內,經歷風雷雨霧氣候上所有變化。」

龍鷹問道:「向公是否感覺到前路上有危機?」

向任天好整以暇的道:「不是一種感覺,而是猜測。在進入往洛陽的水道前,有八至九成的機會,遇上敵人的伏兵。」

龍鷹心忖別人認為向任天「脾氣古怪」,極可能只因不了解他。凡在某方面有特殊稟賦的人,都很難讓人明白和認同,就像香怪之於香料,常人怎能明白他在那方面的執著和狂熱。向任

天不去陪大夥兒一起高興,乍看似不近人情,事實上卻是他比其他人想得更遠,更深入。

向任天徐徐吐出一口氣,沉聲道:「自北幫崛起,我一直留神,到李顯登位,北幫和黃河幫開始出現大規模的沖突,我一直在研究北幫的戰術,特別著眼於他們戰船供應的來源,並斷定

田上淵在北方有造船廠,由造船的高手主持,故此生產出來的戰船,性能不在黃河幫的戰船之下。」

龍鷹未試過從這方面去估計北幫的實力,聞言茅塞頓開。造船不像制合香,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沒十年八載,休想幹出成績的行業。

向任天言下之意,就是北幫崛起看來是數年間的事,實則早在多年前已籌劃,現時是由暗轉明吧。

向任天望往龍鷹,道:「我仔細檢視鷹爺俘來的飛輪戰船,均為最優質的輪船,可媲美江南的著名船廠,木料非是中原慣用的,有可能來自高原區。」

龍鷹心內湧起奇異的觸感,似隱隱曉得某個答案,卻沒法具體說出來。

向任天道:「起始時,北幫和黃河幫互有勝敗,戰場集中在河套地區,遠離洛陽,也使洛陽幫和我們鞭長莫及。以戰略論,田上淵非常高明。」

「黃河百害,惟富一套」。

這片唯一得黃河之利、不受其害的河域,指的是位於河曲和陰山山脈之間,黃河沖積而成的河套平原,也是今趟龍鷹預備截擊突厥狼軍的朔方在處。

黃河沿黃土高原西北緣而行,穿過桑園峽、紅山峽、黑山峽等峽谷,進入寧夏平原,由此北行至磴口,就是大河最接近大漠的河段,被稱為河套。

河套平原地勢平坦,大河橫貫其間,幹支流間河渠密布。北有陰山,橫亙如墻,擋著北來寒風,又留得南來水氣,大增雨降的數量,加上灌溉便利,土地肥沃,農產品豐饒,有「塞北江

南」的美譽。

在大河混飯吃的大幫小幫,若不能在這區域建立勢力,也至少要可分一杯羹,否則就不用在大河混了。故此河套為幫會必爭之地,北幫於此區與黃河幫爭雄,是要從根基動搖黃河幫的勢

力。

經河套平原後,大河往東的旅程受呂梁山所阻,折向南流,至潼關後又折向東,然後是三門峽,正是現時江龍號所處河段。

向任天續道:「到戰火逐漸蔓延至洛陽,北幫又似後力不繼,洛陽幫的易老大和敝幫的桂老,均認為徹底打垮北幫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