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站在銅地咖啡館的櫃台前,珍妮·拉西特的心情已經不是憤怒一詞可以形容的了,她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她每天都要處理很多緊急事件,但國情局和(或)韋裏斯總是只扔給她一支水槍和一桶沙子,就把她派上火場,而且很多時候,他們給她的水槍裏裝的是汽油,沙桶裏放的還是炸藥。

不過,她總能想辦法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讓整個世界照常運轉,哪怕她其實可以告病休息,或是把以前存下的六十四周假期一次性休完。她甚至可以直接辭職。殺人算什麽!國情局,包括雙子集團,這群可悲的人中有哪個不擅長殺人?但是她偏不,她就是要來上班,一周七天全年無休。能幹又可靠的老幹部珍妮·拉西特,就像國情局這個深水池裏的救生員,保護著所有池中人的生命安全。

有沒有人感激她呢?感激個屁!在局裏工作這些年,別人對她最接近感激的一次是——呃,她根本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時候。這份工作早就把她的生命蠶食得幹幹凈凈,她得到的回報就是便秘、牙齦炎和高血壓,還有在“男子俱樂部”中工作的無止境的“快樂”,而且要以克萊·韋裏斯馬首是瞻。

所以,看在她每天要經歷這些糟心事的分上,早上喝一杯拿鐵真的不過分吧?她等那杯豆奶拿鐵已經十分鐘了——十分鐘!已經打亂了她今天的計劃。雖然對她來說,一杯拿鐵的錢算不上什麽,大不了就去別的地方買,那個傻子咖啡師等不到她自然會悄悄把拿鐵喝掉的。

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去其他地方。確實,銅地咖啡館裏聚集了很多煩人的時髦小年輕,但是她並不是那麽介意,因為這裏的咖啡真的很好喝,而且豆奶永遠不會缺貨,最重要的是,這是距離她辦公室最近的咖啡店。但是算上今天,她已經連續三天在這裏排很長時間的隊了,此時她已經快遲到了。

每次她去催咖啡,店員就會告訴她店裏人手不夠,造成不便非常抱歉。不便?他們完全不知道對她來說“不便”意味著什麽。媽的,這是咖啡啊!她每天就指著這杯咖啡來幫她打起精神,才能處理各種像是被別人越解越亂的毛線一樣的復雜事態。做一杯該死的咖啡到底有多難?又不是讓他們去造火箭!真是無語,搞得像在政府機關辦事一樣。

“喂!”她看到咖啡師又開始做別人的單了。

“你好?”咖啡師擡起頭,臉上掛著標準的職業笑容。

“我的咖啡呢?”

“馬上就做!”咖啡師用高昂的職業語調振奮地回復她,手上又遞給別人一杯咖啡。

“馬上?什麽時候做?”拉西特質問道。

這一下,咖啡師的笑容有點兒凝固了,“您前面還有幾個人,等做完他們的就……”

“我的天啊!”拉西特生氣地轉身走了。真是沒救了,她心想,如果自己還要接著等,那還不如坐著等。她往自己平時的座位走了兩步,愣住了。

有一個女人——一個賤人——坐在她的座位上,靠在她的窗邊,看著她的薩凡納街景。店裏早上的常客都知道那是她的位置。這個賤人看來是不認識她?

接下來,那個女人回過頭,拉西特才明白。

“驚不驚喜——我活下來了。”丹妮特工向她綻放了一個功率高達一千瓦的無敵燦爛笑容,發射出沒有便秘、沒有牙齦炎和高血壓的人才有的美麗光芒,“真是不好意思啊。”

戴爾·帕特森覺得,DC酒吧的酒保最大的優點就是會察言觀色。他們總是能看出來你現在不想討論什麽比賽,不想抱怨你的孩子、前任或是工作(當然戴爾不會告訴他們自己的工作是什麽)。他們只會靜靜地給你倒酒,確保你的杯子不是空的,至於你怎麽沉淪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獨自沉淪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DC的酒保當然知道要保持距離,給你足夠的空間去重新振作。

眼前突然出現一罐可口可樂時,帕特森以為自己開始出現幻覺了——一定是因為自己太罪惡、太歉疚了,所以內心的良知才總是選在他最失魂落魄的時候造出幻影。帕特森閉上眼睛。你遲到了,而且我付的酒錢也不止買一罐可樂啊,他對自己的良心說,好了,快消失吧,下次沒我允許不要再冒出來了。

他睜開眼,卻發現那一罐可樂還在,而在他身邊落座的不是別人,正是亨利·布洛根!這不是幻覺——就算帕特森內心愧疚得恨不得鉆進地縫中,也造不出這麽強大的幻影。

“你沒那麽傻吧。”亨利說著,把帕特森面前的威士忌挪到自己面前。

帕特森自嘲般冷笑一聲,“沒想到你還會為我著想。”

“確實,你手下的特工追殺過我,”亨利輕輕笑起來,“但那也不代表我就想看到你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