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沒有告訴你他的身份?”

“瓦萊裏·多爾莫夫,一個恐怖分子。”

“不,瓦萊裏·多爾莫夫,一名分子生物學家,他在美國工作三十多年了……”

傑克的聲音清晰得仿佛他本人就在珍妮·拉西特的辦公室裏似的。這段對話來自那台盤旋在豪華遊艇四千米外的無人機,當然還有一艘停靠在巴特米爾桑德灣、負責指揮無人機的小船。無人機上的攝像頭的像素放大到足以讓拉西特和克萊·韋裏斯把甲板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位美女在傑克和亨利談話的過程中出場,這讓拉西特頓時感到非常苦惱,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她差點兒忘了,傑克並不是獨自來找亨利的。估計他現在正祈禱他這位女伴馬上離開,下午去薩凡納城[1]逛街,晚上在那邊享受一頓休閑而昂貴的晚餐,不要回到遊艇上。不過這已經來不及了。

那位女士登上了最上層的甲板,脫去薄紗,泡在駕駛艙後面的渦旋式浴缸裏。她把修長的雙腿彎曲起來,將一頭閃耀的秀發梳到浴缸外,以免弄濕。瀑布般的長發垂到了地板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拉西特感到非常困惑——怎麽會有人在那個地方擺一個浴缸呢?船這麽大,有這麽多地方,卻偏偏放在那裏!

好吧,主人明顯就是為了炫耀自己錢多。確實,任何一個有錢人都能買下一艘又大又貴的船,但是為什麽要買船呢?所有又大又貴的船看起來都一個樣。其實買船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買一個又大又貴的身份象征,而一般人只會買一堆車尾貼或者去弄一個文身來宣揚自己的身份。

不管怎麽說,拉西特都覺得這個女人真可憐。她肯定是看到傑克在這艘遊艇上,然後打起了小算盤。也有可能她之前就聽說過傑克這個人,因而有心靠近他。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怎樣的事件中。絕大多數女人都有這個毛病,拉西特覺得,當然,她可沒有把自己算進去。

拉西特對於自己選擇的這個行業從未抱有任何幻想。在情報機構中,占主導地位的一直以來都是男性,國情局也不例外。從一開始,拉西特就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成就一番大事業,那她必須下一番狠功夫,她必須往上爬、往上擠,必要時還得往下踹一腳,才能爬到金字塔頂端。她一直以來也是這麽做的。不過,她至今還沒有撞到“玻璃頂”,因為障礙物太多了,她還碰不到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去沖、去撞,最後,要麽她把所有障礙粉碎,把玻璃頂撞開,要麽她遍體鱗傷,無力再戰。

爬得越高,遇到的障礙就越多,就越要奮力去拼,因為沒人能幫你。沒人——男性——會幫你狠狠地砸玻璃頂,讓你輕松地突破,或是悄悄塞給你一把玻璃刀,或是告訴你一條能繞開它的秘密通道——包括你的父親。這也無所謂——只要當一輩子爸爸的寶貝女兒就行了。

如果真的有男同事為你挺身而出,其他人肯定會說——“她是靠出賣肉體上位的。”這很可笑,因為拉西特親眼見識過,情報機構中的女性是不可能靠肉體爬到高層的。也許有的人靠著這種關系能走到中層,但這不是拉西特的目標。

經歷過多年的爭鬥與拼搏,拉西特現在終於到了比較高的“平流層”,這裏的空氣要寒冷且稀薄得多。但她就算死,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顫抖著掙紮求生的樣子。每天早上,她都會精神抖擻地起床化妝,然後提前一個小時開始工作。她告訴自己——“這是對的。絕對、肯定、毫無疑問是值得的!”她從來沒有動搖過,從來不會灰心喪氣、自我懷疑。從不!她做到了。她現在是主管了。那是一個神聖的職位,不是沒有前途的崗位,不是閑職,也不像倉鼠的跑步機——專門生產資質平庸、目光短淺、缺乏主見的工人。那些人也許起初以為自己能幹大事,但最後卻只能臣服於別人或丟掉性命。

有人稱拉西特為“來自九層地獄的沒心肝的賤魔王”。當然,她們只敢在女洗手間悄悄說,可惜的是,當時裏面並不只有她們幾個。拉西特認為,自己的身份怎麽也比那些自稱行政助理、實際上卻只會聊八卦的秘書好多了。

不過,成為一名自大的、只靠工資為生的秘書倒是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需要和克萊·韋裏斯——現在在拉西特的辦公室作威作福的男人——打交道。

和克萊·韋裏斯第一次見面,拉西特就看不慣他。後來由於工作關系,兩人常常需要接觸,這讓拉西特對韋裏斯的厭惡逐漸變成了不可動搖的痛恨。不過,克萊·韋裏斯也不需要拉西特的喜歡,因為他已經夠自戀了,其程度甚至超過了拉西特對他的厭惡程度。他覺得自己具有遠見卓識,是軍隊中武裝過的史蒂芬·喬布斯——身手了得、富有闊綽,而且還沒有喬布斯的怪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