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日(1)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罪人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火星流浪狗在荒漠上疾馳,老貓引吭高歌,火星稀薄的大氣層都無法阻止老貓的魔音灌腦。

“閉嘴。”唐躍怒喝。

老貓瞄了他一眼,繼續目視前方,“你如果不想受到什麽東西的幹擾,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也融入進去,來跟我一起唱,你會唱吧?中國人都會唱這個……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唐躍表達了十足的不屑,不與老貓沆瀣一氣同流合汙。

“滾,我才不會和你一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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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

“命運就算曲折離奇!”

“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更不應舍棄,我願一生永遠陪伴你——!”

唐躍站在副駕駛座上,像個交響樂團指揮那樣有力地揮舞著雙手,朝著四周的世界發出癲癇般的聲音,“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一首李克勤的《紅日》唱得抑揚頓挫,儼然是敞篷車上巡街演出的天皇巨星。火星流浪狗帶著他橫穿荒涼的沙漠,鳥不拉屎,但在唐躍眼中道路兩旁人山人海山呼海嘯。

“跌倒過幾多幾多落淚在雨夜滂沱!”

“一生之中彎彎曲曲我也要走過!”

唐躍高唱,不知道唱的是粵語還是日語。

老貓一邊抖腿一邊和音,這一人一貓的唱腔絕配,一人在鋸床腳,一貓在敲破鑼,還相得益彰樂在其中。

最後唐躍以破音的腔調唱完了最後一句歌詞,老貓激烈地鼓起掌來。

“我就說你有天賦。”

今天是離開昆侖站之後的第二天,老貓估算了一下路程,他們與昆侖站之間的直線距離已經超過了五十公裏。一大清早唐躍就和老貓爬起來收拾行裝,先給明光鎧和老貓自己充電,然後把太陽能電池板搬上流浪狗,一路上很不平坦,火星車沒有抗震懸掛,唐躍坐在副駕駛座椅上隨著震動顛簸蕩漾。

唐躍從儲物格裏抽出地圖展開,橫過來豎過去地看,半天沒看明白。

老貓畫的地圖,只有它自己能看得明白。

“這是伊希地平原的地圖麽?”唐躍指著圖紙上歪歪扭扭的線條,“這些線條是什麽?等高線?”

“不是。”老貓說,“你拿倒了。”

唐躍把地圖調了個頭。

仍舊沒看出什麽來。

“你至少應該標明方向、圖例和比例尺,一張能夠使用的地圖還得有坐標尺和定向用的數據。”唐躍軸著眉頭低聲抱怨,一邊環顧四周,指望能找到什麽顯眼的地標,“但這你畫的究竟是什麽……”

老貓斜眼瞄了一眼。

“哦,你拿錯了,那不是地圖,是一個模擬計算的結果。”

“模擬?模擬什麽?”

“聯合空間站墜毀碎片的分布區域。”老貓淡淡地說。

唐躍手一抖。

“聯合空間站那麽龐大堅固的物體,在大氣層中不可能全部燒毀,會有大量碎片落到地面上,我想過收集空間站的殘骸,最起碼給它一個歸宿。”老貓接著說,“但是很遺憾,它墜毀的地點距離我們實在是太遙遠了,我們沒法找到它。”

“你……什麽時候畫的?”

“空間站墜毀的第二天。”

唐躍怔怔地望著遠處,在他目力不可及的地平線那頭,空間站焦黑的殘骸此刻正散落在荒漠上。

“如果我能打贏和它們的官司……聯合空間站能回來麽?”

“我不知道。”老貓搖搖頭。

“那封信上說如果我贏了,就賠償我一切損失,聯合空間站肯定也算在內?聯合空間站內的一切生物和非生物,應該都算在內,對不對?”唐躍問,“那些神明般的高維智慧會把空間站墜毀前的那一幀提取出來,改寫這個歷史,老貓你說對不對?”

“我不知道,唐躍……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老貓顯得很消沉。

唐躍有些失望,他知道老貓在這個問題上沒法給自己任何答案,但他仍舊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回答。

可老貓這個時候又實話實說了。

“很抱歉唐躍,我無法給你任何答案,你是埃斯特拉岡我是弗拉基米爾,我們都在等待戈多,可我們誰都不知道戈多究竟是什麽。”

“在《等待戈多》中,戈多難道不是希望麽?”

“不是。”老貓說,“它從來都不是希望。”

唐躍靠在椅背上,直直地望著前方,前方是反反復復永無止境的巖石沙礫,他們正在一步步地逼近終點,在火星流浪狗旅途的終點,究竟會是什麽在等待著他呢?

老貓無法給他任何答案,即使這封信上的說辭屬實,那麽唐躍也必須直面一個神明般的智慧文明,並且戰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