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英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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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舍爾的胡須和端著獵槍的手都在顫抖,他眼睛裏布滿了恐懼。他在恐懼什麽?恐懼我將這裏的一切活著帶出去,恐懼我知曉了他的故事,恐懼我成了他一生最大汙點的見證者……

我心念電轉,眼睛與他對視。他額頭沁出汗水,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道:“你按我說的去做……”

他聲音有些顫抖,他其實是怕我的。

“你沒有子彈的,”我提醒他,“子彈早就被我在銀帆上打光了。”

槍口一顫,他這才想起來,失策了。“別說話,更別動!”他的槍口顫抖著,“你看見你右前方那個地洞沒?”

他指的是被切成四塊的主軀幹被送入的黑洞。

“我喊三二一,你跳進去……”

“你到底……”

“閉嘴!”

這時候,我忽然聽到身後有細微的嗒嗒聲。

“蜘蛛,就在你身後不到1米,你若不動,它或許不會攻擊你。”

聽他如此一說,我慚愧至極,原來他的槍口對著的是我身後不知何時到來的機器蜘蛛。

“三……”

我瞅準了地洞。

“二……”

費舍爾悄悄地將裝著勞拉的箱子解下,放在地上。他的動作,引發我身後的蜘蛛發出喳喳的聲響,它似乎察覺到了費舍爾的存在。

“跳!”

我縱身一躍,雙手入洞,隨著履帶的傳送我的身體也進入了地洞,但是雙腳腳踝忽然一緊,我意識到,是被蛛絲纏住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向上拉去,我拼盡全力緊緊地拽住履帶的邊沿,我感覺我的身體快要被撕成兩段了。卻聽費舍爾罵了一句“王八蛋”,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爆裂聲,拉著我雙腳的力量松了。

“費舍爾!”我被履帶拖著下墜,身體已經投降給了重力。

在我的腦海裏,一只鐵臂刺穿了費舍爾的前胸,他無力地看向洞口,已經無法回應我了。

我被擠在幾塊凍肉之間,沿著管道下墜,最終掉在一堆切成塊的肉山之上。肉山旁還有幾個機械臂,但此時並沒有工作,這層的控制開關與上層沒有關系。

“費舍爾!”我又喊了一聲。過了漫長的十幾秒,上面忽然傳來一聲無力的回應:“還活著,他媽的,就是受了點傷,你等我,我去把勞拉抱出來,再找你會合……這鬼洞口……塞不進箱子……”

管道裏傳來幾聲咳嗽聲,但是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力道。

“傷到了哪裏?”

沒有回答,切開的凍肉一塊塊地跌落,或許上面的機器雜音掩蓋了我的喊聲。

過了有兩分鐘,上方傳來啪嗒一聲,像是裝著勞拉的箱子摔在了地上。“他媽的……忍不住了……”

費舍爾急促地喘息著,我甚至能聽到涼氣自他齒間擦過的聲響。

管道蠕動,終於,費舍爾也掉落在肉山之上,懷裏還抱著勞拉。勞拉經過休息,身體已經有了力量,一對眼睛四下望著,跌倒在肉山上打了個滾,便在費舍爾懷裏站了起來。

我扶起費舍爾,攬住他腰部的左手觸摸到了一片暖乎乎的黏液,血!

“哎喲……你輕點,正捅我傷口裏,你也不是猶太人,幹嗎如此折磨我……德國人虧欠猶太人太多,但並不欠你們中國人啊,你可別借機給猶太人出氣……對了,集中營裏是不是有你的祖先……”

“你這該死的幽默!”

他急促地哈哈兩聲:“抱歉……咦?我為什麽要向你說抱歉……哈哈……”

我扶著他走下肉山,讓他平躺在地上,掀開他的衣服,卻見他腰眼被捅出來一個寬達5厘米的傷口。我迅速掏出凝膠,將傷口的血液止住。費舍爾不住地喘息,臉色變得更為蒼白。勞拉也意識到主人的異樣,站起身去舔費舍爾的大胡子。

“好姑娘,不要擔心,都是小傷……還記得去年我和海豹打架嗎?比那次可輕多了……”他急促地重重喘息,卻被狗舔得笑了起來,“……沒忘沒忘,我要帶勞拉去萊茵河洗澡,怎麽敢忘……”

一人一狗之間,似乎在用超越語言的方式交流著。

黑暗中傳來嗒嗒數聲,又是機械臂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我將兩根指頭壓在費舍爾嘴上,他立即警覺,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靠在一堆凍肉上,屏息的同時捂住了勞拉的嘴。

“七點鐘方向,在肉堆的一側。”

我點了點頭,費舍爾一人一狗在荒野生存了20年,殘酷的自然已經將他培養成一名出色的獵手,聽覺以及生存經驗不知比我強了多少倍。

嗒嗒、嗒嗒。

聲音翻過肉堆,一個懸浮於地面的紅色光點繞到了我們的左側。

“不要動,這家夥是聾子,卻不是瞎子。”

紅點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伴隨著嗒嗒的聲響,它迅速移動到了我們的正前方。紅色的微光之下,八條黑色的鐵肢泛著血光,圓形餐桌大小的身體微微扭動,紅點下方,位於“圓桌”前部的方形感應器正在掃描著我們兩人。紅色的光點像是一只惡魔的獨眼瞪視著我們,這只機械蜘蛛比外面見過的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