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苑春濃[13](第4/7頁)

季子習慣了被丈夫罵成是“蠢貨”“笨蛋”,但是忽然間,自戀與自尊心在她心中復活了。知性、姿態優雅、身材高挑,而且比自己美麗——原以為自己望塵莫及的直子,忽然間顯得低了自己一頭。與此同時,她記起了自己原本不以為意的直子的態度——那種無視自己的高傲態度。季子甚至湧起了一種復仇心理。直子的丈夫不露聲色地發泄了對妻子的不滿,同時不露聲色地誇獎了自己。季子因而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滿足感,但還是感覺缺少了什麽決定性的環節。

不過,這樣的感情還沒有浮出季子的意識表面,因為她再次急急忙忙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去拿藥,順便吃個飯,沒什麽關系。)(除了那個時間,別的時間也見不到。那個時間剛好是高木先生吃飯的時間。)

“我聽火田說,您在失眠?”

“嗯。”(是娜娜自己告訴高木先生的嗎?還是高木先生向娜娜問起我的呢?)

“那可不行啊,我給您配點藥。”

“啊,可是,我隨時都要起床的。要是吃了藥睡得太死也不好。”(為什麽我的回答這麽無趣呀?)(難得高木先生說要給我配藥。)

“哈哈,沒事的,我也聽火田說了您很忙。那不是安眠藥,是精神安定劑,沒問題的。”

“啊,那太感謝了,勞您這麽費心。”(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諷刺吧?)

“夫人真是沉靜,和我老婆那種性格完全不一樣。”

(高木先生笑了。)(溫柔地笑。)(高木先生溫柔地笑了。)(我就像是個笨蛋一樣,只會皮笑肉不笑。)

“夫人,您這個時間比較有空嗎?”

“啊,嗯,買完東西順便……”(這算哪門子回答啊。)(啊,真丟人。)

“這個時間剛好是我的休診時間,說起來應該給您做個檢查。”

“不用了,給我配藥就行了。”(哎呀,這麽生硬的回答。)(肯定認為我是個難以取悅的女人。)

“那……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把藥帶給您。啊,對了,我在這個時間也要吃飯,您方便的話,一起吃頓飯如何?美食也對睡眠有好處喲。”

(先生的聲音很沉著。我的回答聲音很尖。)

季子忙於回味對話的內容以及思考明天穿什麽衣服去,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七瀨饒有興趣地觀察她。

另一方面,省吾的怒吼聲自然比平時更大,但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季子和平時不同的眼神,也沒有發現她恍如夢遊一般,做什麽都顯得心不在焉。他現在正在著手做不太熟悉的內部裝修設計,因此非常焦躁、痛苦,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和季子過夫妻生活了。

第二天,季子回來的時候臉比昨天更紅,心情也比昨天更加興奮。長期以來占據了她心靈大半的瑣碎家事,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現在占據她意識的只有和“高木先生”在賓館餐廳的對話。高木輝夫的圓臉填滿了季子的意識,顯得更大了。

在去賓館餐廳的時候,接待生問了他們房間號碼,弄得兩個人有點尷尬。季子心頭燃燒著熊熊熱火,回想著那段插曲——他們被當成是下榻在那家賓館的夫妻了。

(如果高木先生和我是夫妻的話……)(如果我們回到賓館房間去的話……)季子想到這裏,心口又是一陣發熱。她因為自己的幻想而興奮起來,又突然有些發慌。她猛地站起身,膝蓋撞到了茶幾的角,把茶杯打翻了。季子頓時從幻想中驚醒,慌忙看看周圍。

差不多要來真的了,七瀨想。她覺得季子有點奇怪,又有點悲哀——季子好像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她對於自己的心理狀態似乎很迷茫。

(又請我後天吃飯。)(我也想繼續。)(繼續的話……)(繼續的話會怎麽樣?)(會被邀請去賓館房間嗎?)(高木先生會和我做那種事嗎?)一想到要和輝夫做愛,季子便一陣眩暈。

每當“不忠”這個詞在心裏浮現出來的時候,季子就急忙把它趕走。就算沒有發展到性行為,從哪個階段開始算是不忠,這取決於當事人自己的感覺,季子一直就這麽想。以季子淳樸的道德觀來看,僅僅是瞞著丈夫和別的男人一起吃飯就算是不忠了。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和“溫柔的高木先生”交往離“不忠”還差得遠。而且就算是想象與“高木先生”做愛,那也完全不能用不忠、通奸之類的肮臟詞匯來形容,那是甜美、純潔的行為,這樣美好的事物幾乎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只能在另一個世界中找到。產生這種感覺,原本就是不忠的征兆。只不過季子自己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