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被火星人統治的世界 第七章 普特尼山上的幸存者

在普特尼山頂的一個小酒店裏,我終於在經歷了許久的磨難之後,在一張床上安穩地睡了一覺,打從逃離萊瑟海德之後,這是頭一次躺在床上。起初以為進入這裏會很困難,費盡心力搞了半天才發現只有一個門閂掛在大門上。我很容易進了門,隨後便開始瘋狂地搜尋食物,可結果是令我失望至極的。快要放棄的時候來到了一個仆人的臥室,在那裏發現了兩罐菠蘿罐頭和一個一塊已經被老鼠享用過的面包。我猜測已經有人來過這裏,有價值的東西肯定都被拿走了。後來我又在酒吧裏找到了一些三明治和餅幹,這些應該是被前面到來的人忽略剩下的。不過三明治已經變質了,根本不能食用,我吞下了很多餅幹,還將它們塞滿了我身上的口袋。我沒敢將燈打開,以防吸引夜裏前來倫敦一帶覓食的火星人。上床睡覺之前,我還是不太放心,在窗戶下面走了一圈,確定外面沒有外星人的身影。我睡的時間不算長,躺在床上的我,再次找回了思考的理智。和牧師最後一次爭吵之後,我還是頭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記得從那次之後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穩定,總是會莫名的心緒煩亂,也會驟然陷入愚蠢的麻木之中。食物的和水面的補充終於讓我的大腦變得清醒起來,我再次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此後三件事輪流占據了我的大腦,第一是牧師的死亡,第二是火星人究竟去了哪裏,第三便是我的妻子現在怎麽樣了。關於第一件事,我其實並不感到害怕與悔恨。雖然是一件痛苦的回憶,但是也只是一件已經發生的往事,我完全不會因此而過分糾結。現在的我跟當時是一樣的,只是當時在情急之下,我用刀柄砸傷了牧師,我的良心並沒有因此而受到責難,但是當時的記憶卻始終緊緊相隨。特別是夜深人靜之時,我能夠感受到上帝似乎就在身邊,我將當時那個被憤怒激發的自己交由上帝來審判。我開始回憶與牧師相遇起的點點滴滴,以及我們的每一次談話。他只顧著在威伯利奇廢墟上升起的煙柱和火光,對於我的口渴不理不睬。雖然命運將我們綁在一起,但是我們根本無法實現合作逃生。我只恨沒有早點預料到會發生的一切,否則我一定會將他留在哈利伏特。但是我終歸沒有先知的能力,如果我能夠預料,卻依然如此的話,也根本說不過去。沒有人見證過發生的這一切,我也可以選擇隱瞞,但是我依然要將它寫出來,就像對其他事情的描述一樣,讀者們有自己的思想,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看法來評判。

幾經努力之後,我終於能夠將牧師的仰面倒地的畫面從我的腦海中暫時抹去,但是火星人的去向問題以及妻子的安危問題又開始時時刻刻困擾著我。對於火星人,我感到毫無頭緒,答案何止上百種。但是無奈的是,對於妻子的安危,我也沒有任何頭緒。我的心又變得緊張起來,恐懼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靜靜地在黑夜裏發呆,我甚至開始莫名地祈禱,讓她被熱光擊中吧,這樣就可以死得毫無痛苦。自從逃離萊瑟海德之後,我便沒有虔心祈禱過了,雖然在在面臨極端的危險之時,我也曾像個極端的異教徒一般瘋狂地禱告過,但是卻根本沒法與今晚的真心祈禱相比。這次在黑暗之中,我用自己最虔誠的心來向上帝祈求。這確實是一個奇異的夜晚!更加令我自己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晚上我剛剛和上帝虔心交談過,黎明之後,馬上就變成了一只老鼠一般的低等動物。我模仿著老鼠的動作從房子裏面爬出來,擔心著憤怒的主人一下子跳出來將我殺掉。如果說這場戰爭教會了我們什麽的話,我想首先便是憐憫吧。我此刻真心地可憐那些處在我們統治之下的低等動物,我相信它們肯定也曾經虔心地與上帝交談過。

天氣很好,早晨的陽光也不錯,粉紅色的光輝閃現在東邊的天際,裝點著一塊一塊的金色雲彩。從普特尼山頂下來,走在一條向著溫布爾登的主幹道上,還能清楚地看到星期天晚上戰爭開始之後的痕跡,從痕跡可以看出,當時的人們驚恐萬分,紛紛向著倫敦方向逃命。路上又一輛雙輪手推車,上面還刻著“新麥爾登青菜商,托馬斯·羅伯”的標志,地上還有一個破碎的輪子和一個被拋棄的白鐵箱子。路面的泥巴已經變硬,被踩入泥裏的草帽露出了一個邊緣,西面山頂上有一個已經翻到的水槽,邊上還有許多沾滿下血的玻璃。我漫無邊際地慢慢走著,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想過要回到萊瑟海德,但是心裏很清楚在那裏找到妻子的可能性並不大。如果妻子與表姐們沒有死在熱光之下,肯定早已逃離了那裏。我的內心還是很渴望找到一些答案,薩裏的居民都逃跑了嗎?我的妻子究竟在哪裏?我的心裏瘋狂地想念著她,想見到她,甚至只要見到一個活著的人就行。但是我該怎麽去尋找她?我不知道。我深切領悟到了眼前這種無邊的孤獨和迷茫。我走出大路,走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和灌木叢,隨後又到達了一片位於溫布爾登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