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30 日(第2/13頁)

“你沒聽到,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這似乎已經不奇怪了。”戴拉維走進小小的廚房查看。“放在哪裏……”

“吊櫥,左邊。咖啡、濾紙、牛奶和糖。”

“你餓不餓?我真想好好吃一頓早餐……”

“不餓。”

她聳聳肩,將水倒進咖啡機的壺裏。安納瓦克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坐了起來。

“你轉過身去,我得穿上衣服。”

“別小題大做了,又不會少塊肉。”

他做個鬼臉,一邊找他的牛仔褲。它堆在桌旁的椅子上。他頭暈,加上傷腿疼得厲害,想彎腳穿上褲子時,卻顯得困難重重。“約翰打過電話來了嗎?”他問道。

“是的。先前打過。”

“真糟糕。”

“怎麽了?”

“任何一個老頭兒穿褲子都會比我快。見鬼了,我怎麽會沒聽見鬧鐘響呢?我一定要……”

“你知道嗎?你神經錯亂了,利昂。真的神經錯亂!兩天前你從一場飛機墜毀事故中幸存下來。你膝蓋腫得厲害,而我的大腦似乎不大靈光了,怎麽樣?我們真幸運。我們原本有可能像丹尼和飛行員一樣死去,但我們卻活著。而現在,你卻因為找不到那該死的鬧鐘而大肆抱怨。你到底穿好了沒?”

安納瓦克在椅子上坐下來。“好了,約翰說什麽?”

“他搜集所有的數據,也看了影片。”

“太好了,還有呢?”

“沒有了,你應該試著厘清自己現在的想法。”

“就這些?”

戴拉維將咖啡粉倒進濾紙,再將濾紙放到壺上,打開機器。不一會兒,傳出輕輕的咂舌聲。

“我告訴他你還在睡覺,”她說道,“他要我別叫醒你。”

“為什麽?”

“他說,你必須恢復健康。他說得對。”

“我是健康的。”安納瓦克固執地反駁道。

實際上他對此並不真的那麽肯定。當跳起的灰鯨和 DHC-2 相撞時,它撞毀了飛機的右機翼。那位神射手丹尼沒有及時回到機艙內,可能當場就死去了——暗旱獺號沒能找到他的屍體。飛機墜落時安納瓦克從側門彈射了出去,他之所以還活著,得感謝當時側門是敞開著的。之後的一切他就想不起來了,也想不起他膝蓋上的嚴重扭傷是怎麽造成的。直到來到暗旱獺船上,他被劇痛疼醒了,才恢復了知覺。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躺在那裏的戴拉維,他再也顧不得疼痛了,她看上去像死了似的。他還沒來得及驚懼,人們就告訴他,她沒死,她比他還幸運,飛行員的身體成了她的靠墊,緩沖了沖撞的力道。她恍恍惚惚地鉆出下沉的飛機殘骸,小飛機裏轉眼就進滿了水,暗旱獺號的員工將安納瓦克和戴拉維從水裏撈了出來,但遇難的飛行員和他的 DHC-2 永遠消失在海裏了。

雖然很慘,但這次行動還算成功。丹尼成功安置了發射機,浦號機得以跟蹤鯨群,二十四小時的錄像數據顯示那些動物沒有造成襲擊事件。安納瓦克知道,清晨的這些記錄已寄給約翰·福特。另外,國家宇宙研究中心已接收到露西背上速度儀的遙測數據,要不是最後飛機墜毀,他們完全有理由拍拍彼此的肩膀慶賀。

但現實情況恰恰相反,這一切越來越恐怖,愈來愈多人死去,他本人已經兩次死裏逃生了。也許他對灰狼的怒火燒盡了其他一切感覺,他必須好好地處理斯特林格的死亡。現在,在墜機兩天之後,他感覺很難受。像受到一種被壓抑了多年、要求突圍的疾病的侵襲。它的症狀是沒有信心、自我懷疑和令人不安地疲倦無力。有可能驚嚇仍未過去,但安納瓦克並不相信是這樣。一定還有其他什麽東西,讓他自從被拋出飛機殘骸之後就不時感到暈眩、胸口作痛,頻頻恐慌。

不,他並不健康,膝蓋扭傷也不是真正的問題,安納瓦克感覺內心最深處受傷了。

昨天他就幾乎昏睡了一整天。戴維、舒馬克和快艇船長們前來看望他,福特也多次打電話了解他的情況。當愛麗西婭·戴拉維被她的父母和大批熟人催著離開溫哥華島時—甚至有一位密友直接趕來,確定了一段兩年的戀愛關系—同情安納瓦克的命運的人似乎僅限於同事。

他病倒了,他知道沒有哪位醫生能幫助他。

戴拉維將一杯現煮的咖啡放到他面前,透過藍色鏡片打量著他。安納瓦克喝了一口,燙到舌頭後,要求拿手機給他。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私事,利昂?”她說道。

他搖搖頭,“以後吧。”

“為什麽要以後?”

安納瓦克聳聳肩,撥打福特的號碼。

“我們還沒有看完,”館長說道,“不要急,好好休息。”

“你對麗西婭講過,要我說出自己的看法。”

“對,我們看完一切信息之後,大多數很無聊。在你專程趕來之前,我們寧可先看完其他的,到時候說不定你就可以不必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