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戰鬥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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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炮聲在窗外響了三天,白日裏,像是遠方的驚雷。夜幕降臨後,就如可以摧毀任何人美夢的鼾聲。

我無力地在床上輾轉,頭疼得厲害,索性坐了起來。窗外黑乎乎一團,看不見光的晚上,大概是硝煙無法散去,在窗外郁結,恰如我此時的心情。

姜慧、關鵬還好嗎?還有那些學生,愛因斯坦、孔丘的安全也十足令人揪心。老周騙了我,但我可以原諒他,可是他和白繼臣聯手對樸信武的戲弄,是否會引起這頭野獸瘋狂的報復?

子彈無眼,炸彈無情,我此時只盼著新大陸的鬧劇能夠早日結束。如果聯合政府知道此時新大陸內部的狀況,恐怕已經在開香檳慶祝了。

這就是最後的人類避難所——似乎只要有人活著,就永遠會有鬥爭。

三天裏,我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小床的邊沿,靠著右側墻壁,閉目凝思,時而用手銬碰手銬,腳鐐碰腳鐐,制造點聲響來打發時間。

曾經吼過,喊過,我想見白繼臣,想見老周,還想知道朋友們的消息,可是沒人理會我。除了一日三餐會有人送過來,我平時看不見一個人影。

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

我不想殺的人並沒死,頌玲也沒有危險,孩子們安然無恙。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結局了。我不過失去了自由,卻換來了內心最期望的結局,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地下偶爾傳來的震動清晰地告訴我,這也是最差的結局。

我最擔心的一幕還是難以避免地發生了,炮火持續了整整三天,比我預想的長很多,這說明樸信武的囚徒大軍並不如人們想象中脆弱;而樸信武意圖兵不血刃重回上層空間的美夢也已破碎。

“一切就要結束了。”大河原樹的輪廓出現在監獄的柵欄門外,他用鑰匙打開牢門,信步走了進來,就像進入自己戰利品的陳列室。

“程復,我們似乎永遠是獄卒和階下囚的關系,這可真是有趣。”

“讓你有趣的點,卻令我很無聊。”

“哈哈,這不過是我們曾經的關系。而我們未來的關系,以及你的命運,此刻由你自己掌握。”他慢慢走到我面前,那張瘦削的長臉逐漸在黑夜中顯現,他笑起來的樣子,比刻薄的女人更讓人惡心。

“要麽,你一輩子當個囚徒;要麽,你將獲得自由,回到我們的夢寐之地。”

“不用暗示什麽,也別把牛吹得震天響,在新大陸,你不過是白繼臣的一條走狗,狗能自主命運嗎?據我對他的了解,你也活不了太久。”

他幹笑兩聲,嘴角上挑:“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不用操心我,還是想想你自己——白繼臣殺你的概率很低,但你後半輩子,也別想再走出這間囚室。想想吧,在這幽深的海底,自己的青絲轉白,容顏蒼老,而心愛的女人就在左近,卻永遠無法相見。這日子,想必不好受。”

“你冒險來一趟,應該不只是為了奚落我吧?”

“奚落你?我有什麽好處。”他彎下腰,腦袋向我靠近,輕聲道,“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之間,除了欺騙和被欺騙,沒有其他關系。你說的船,是你的賊船嗎?”

“是諾亞方舟!你想找到祖國,但你不知道它的位置,更不知道如何離開這裏!我知道,我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他將嘴巴貼到了我的耳朵邊,“讓我來做你的領航員,好嗎?程復船長!”

我詫異地看著他:“你說的這些話,就不怕我轉告白繼臣?”

“你不會,因為你不是那種人。程復性格模板的設定我曾經參與過,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一個道德感極強的家夥,出賣這兩個字,不會出現在你的大腦裏。”他小眼睛裏光芒一閃,“更何況,我是你唯一的救星,僅有的希望。”

“那我便越發不明白,你既然需要我配合你離開新大陸,為什麽還要聯合白繼臣陷害我入獄?”

“與高手過招,自然不能直來直去。白繼臣和樸信武都自詡天下最強的棋手,他們左右他人命運,讓所有人都成為枰中棋子。可他們難道不可以是別人的棋子嗎?比如,我?”

“口氣可真不小呐。”

“我口氣不小,那是因為你並不了解我,並不了解我腦子裏的想法,你看不懂我的棋局!無論是樸信武還是白繼臣,他們都是兩只堅定的老烏龜,新大陸就是他們的龜殼。別看樸信武站在了白繼臣的對立面,但他對你父親程成的命令,恐怕要比白繼臣更忠誠。所以,無論是誰掌控新大陸,你都甭想回到祖國,無論誰坐上了金塔神殿中的那把椅子,你都注定會被永遠囚禁於此。”

“既然知道,你還來新大陸摻和什麽?”

“因為,能夠回到祖國的飛船,就在新大陸!若想找到那神秘的國度,新大陸是必經的一站,”他站起身子,“這就是我送你來這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