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奇怪的夥伴

大衛·布朗博士是那種喜歡討論抽象的理論,而不喜歡、也不信任機器的科學家。他的大多數論文題目都是理論性的,他討厭實證科學的繁瑣和精細。科學實驗不得不去使用儀器,或者更糟,去同那些工程師們打交道。布朗博士不喜歡這些人,認為他們跟優秀的木匠、管道工差不了多少。在他看來,只有在他們的實驗數據證實了他的理論時,他們才是有價值的,他才默認他們的存在。

當尼柯爾請教布朗博士幾個有關自動雪撬工作原理的簡單問題時,弗朗西絲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他絕對沒有一點概念,”意大利女記者說,“他一點也不理會這些事。你信不信,他甚至不會駕駛電動小車?我曾見過他兩眼直瞪著一台食品處理機器人,搗鼓了半個小時,想知道怎麽用,可一點門兒也沒有。如果沒人幫他,他只有活活餓死。”

“得了吧,弗朗西絲。”兩位女子上了雪撬,尼柯爾說,“他沒有那麽糟。不管怎樣,他還會用計算機,會使用通訊設備,以及牛頓號上那些圖像處理系統。所以,你也太誇張了吧!”

路上,兩人輕言細語地說著話,布朗博士情緒消沉地坐在後座上。他嘆了一口氣,說:“我說,你們這兩個怪女人能不能談點更重要的事呢?要不,你們能不能解釋解釋,那個愚蠢的日本人為什麽要在半夜偷偷溜出營地。”

“按照莫克斯威爾的助手、那個馬屁精密爾的說法,地球上的許多人都認為:我們善良的日本博士是被拉瑪人綁架了。”

“行了,弗朗西絲,嚴肅點。為什麽高岸博士決定自己一個人去?”

“我想,”尼柯爾慢慢地說,“因為他對探查計劃感到擔憂。你們知道,他多麽熱切地相信‘紐約’的重要性,在威爾遜出事以後……嗯,他非常擔心可能要執行撤離的命令。即使我們要再回來,那時,圓柱海多半已經融化,到‘紐約’去必定會有更多的困難。”

按尼柯爾一貫的性格,她本來想立即告訴布朗和薩巴蒂尼有關高岸心臟的問題,但她憑直覺知道,不能信任這兩個人。

“他看起來並不像那種毛毛躁躁的人,”布朗說,“我猜他是不是聽見或是看見了什麽。”

“也許他頭疼或是有什麽原因睡不著。”弗朗西絲接著說,“雷吉·威爾遜晚上頭疼或是有心事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外邊來來回回地走。”

布朗身子前傾,對尼柯爾說:“順便說說,弗朗西絲告訴我,你認為威爾遜的情緒不穩可能由於服用的頭疼藥而加劇。你當然懂得這些藥物的作用。那天你那麽快就辨別出我服用的藥,給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說起藥,”停了一會兒,弗朗西絲補充說,“伽洛斯·塔布裏提到,你對他說過,你對波索夫的死很關注。我不太明白他說的話,但我想他說過,你認為他的病是一種藥物的反應引起的。”

雪撬正穩穩地在冰上跑著,談話顯得很隨便,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沒有明顯的理由可以懷疑什麽。

“然而,”尼柯爾在思考怎麽回答弗朗西絲的話的時候,提醒自己,“最後那兩句話聽起來太天衣無縫了,倒使人覺得是預先練習過似的。”

她轉身看著布朗博士。她覺得,弗朗西絲可以毫不費力、毫無破綻地掩飾一切,但不管他們是否預先排練過,她肯定可以從布朗博士臉上的表情變化找到答案。在她一動不動地往視下,他臉上的肌肉在輕輕地抖動。

“塔布裏和我討論過一次,我們對波索夫將軍肚子疼的原因進行研究和推測。”尼柯爾輕描淡寫地回答說,“不管怎樣,波索夫的闌尾是健康的,所以一定是另外的原因引起了劇烈的腹疼。我們討論時,我對伽洛斯提到,藥物反應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太大。”

布朗博士的表情松弛下來,並立即轉移了話題,可弗朗西絲對尼柯爾的說法卻並不滿意。

“要是我沒有搞錯的話,我們的意大利女記者會有更多的問題要問。”尼柯爾暗想。她轉頭望了弗朗西絲一眼,發現她並沒有聽後座上的布朗說話。

布朗嘮嘮叨叨地說著地球上的人們對威爾遜之死的反應。

弗朗西絲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

布朗停止了說話,霎時,大家都沉默不語。

尼柯爾朝幾千米外望去,高高的陡崖和“紐約”城裏的摩天大樓聳立在前面,令人生畏。拉瑪真是一個輝煌無比、充滿榮耀的世界。

好一陣子,尼柯爾為自己不能信任布朗博士和弗朗西絲而感到悲傷和內疚,她在心裏對自己說:“甚至在這種巨大的挑戰面前,人類竟然還不能同舟共濟,心往一處想,朝著一個方向前進,這真令人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