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叛逆(第4/4頁)

泰倫斯搖了搖頭:“不用,謝了。我……我會設法解決。”

面包師立刻縱聲大笑:“我很有興趣看看你怎麽解決。別因為我沒受過教育而瞧不起我,我有其他的本事。聽著,你好好想一晚上,也許你會決定接受我的幫助。”

瓦羅娜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她的床只是鋪在地上的一條毯子,但那不比她睡習慣的床差多少。愚可在對面角落的另一條毯子上睡得很沉。在頭痛暫停後,他白天若是處於興奮狀態,晚上總是睡得很沉。

鎮長謝絕了寢具。面包師大笑幾聲(他似乎對每件事都大笑一番),之後便熄滅燈火,並告訴鎮長說,他大可在黑暗中待一整夜。

瓦羅娜的雙眼仍睜得老大,睡眠似乎遙不可及。今後她還睡得著嗎?她打倒了一名巡警!

不知怎麽回事,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對他們的記憶非常模糊。他們走後這些年來,她幾乎已經讓自己忘掉他們。可是現在,她記起了當年那些夜晚,他們以為她已經睡著時,她聽到的那些壓低的談話聲;還記起了黑暗中來到她家的那些人。

有一天晚上,巡警把她搖醒,問了許多她不了解的問題,而她不得不試著回答。從此,她再也未曾見過她的雙親。他們走了,大人這樣告訴她。第二天,大人讓她開始工作,而與她同齡的兒童還能再玩兩年。她走在路上,人們總是在她後面指指點點;即使在放工後,別的小孩也不準跟她玩耍。她學會了過孤獨封閉的生活,她學會了沉默不語。所以大家叫她“大塊頭羅娜”,而且常常嘲笑她,說她是個低能兒。

今晚的對談為何會讓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瓦羅娜。”

這個聲音如此貼近,輕微的氣息吹動了她的頭發,而音量又那麽低,她差點就聽不見了。她緊張起來,部分是由於恐懼,部分是出於困窘。在她赤裸的身上,僅僅蓋了一床被單。

那是鎮長的聲音,他道:“什麽也別說,聽著就好。我要走了,門沒有鎖,不過我會回來的。你聽到了嗎?明白了嗎?”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手指用力按了一下。

他滿意了。“你要看著愚可,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還有,瓦羅娜。”他停頓了許久,然後才繼續說:“別太信任這個面包師,我不清楚他的背景。你明白嗎?”

接著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還有一下更輕微的吱吱聲,代表他已經離去。她用一只手肘撐起身子,除了愚可與她自己的呼吸聲,四周是一片靜寂。

她在黑暗中合上眼皮,用力閉起來,試著集中精神思考。那個面包師痛恨巡警,又曾拯救他們脫險,為什麽無所不知的鎮長會那麽說他?為什麽?

她只能想到一件事:他原來就在那裏。正當一切看來壞到不能再壞的時候,面包師及時出現,迅速采取行動。這幾乎像是預先安排好的,或者說,面包師仿佛在等待這一切的發生。

她搖了搖頭。這似乎很奇怪,要不是鎮長那麽說,她永遠想不到。

一句洪亮而漫不經心的問話,使靜寂碎裂成無數顫動的碎片。“嗨?還在這兒嗎?”

一道光束將她完全籠罩之際,她簡直嚇呆了。她慢慢定下神來,用被單緊緊裹住頸部。此時,那道光束也稍微移開了些。

她沒有必要納悶這句話是誰說的,手電筒向後滲出的光芒映出一個寬闊、雄壯的身軀。

面包師說:“你知道嗎,我以為你跟他一塊走了。”

瓦羅娜以虛弱的聲音說:“你說誰,閣下?”

“那個鎮長。你知道他走了,姑娘,別浪費時間裝蒜。”

“他會回來的,閣下。”

“他說過他會回來嗎?如果他說過,那他就錯了,巡警會抓到他的。這個鎮長,他不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否則該知道門開著就一定有目的。你也打算離去嗎?”

瓦羅娜說:“我要留在這裏等鎮長。”

“隨你的便,你可有的等了,你想走隨時可以走。”

他突然將光束從她身上移開,沿著地板向前移動,最後射到愚可蒼白而瘦弱的臉孔。在光線的刺激下,愚可的眼皮自然而然收緊,但他沒有醒過來。

面包師的口氣變得若有所指。“可是你最好把這位留下來。我想,你該了解這一點。如果你打算走,門就在那裏,但他可不行。”

“他只是個可憐的病號……”瓦羅娜以高亢而驚駭的聲音說了半句,就被硬生生打斷了。

“是嗎?好啊,我專門搜集可憐的病號,那位得留在這裏。記住了!”

光束一直沒有離開愚可的睡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