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OK,格洛麗 Okay, Glory

第0天

我浴室的磅秤沒有認出我。

我的體重每天都有可能增減,這樣記錄體重數據已有20年之久。所以,當它把我登記為“客人”時,我不自覺咆哮起來。但我不得不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手動將數字記入了日志。

根據磅秤上的數字,我減了半磅,一時心血來潮,我拿起了沐浴盒,裏面裝著洗發水什麽的。我回到磅秤上,它自信地告訴我,我的體重比之前數值又多了7.8磅,它用發光像素字體熱情地問候我:你好!布萊恩

每個人都需要磅秤上的笑臉,但是,嘿,這是我自己公司出品的東西。如果是我,我會覺得它們還不錯,但如果想要更多的用戶滿意,那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管怎樣,我還是應該和負責客戶界面的人談談那個笑臉。

我沒有繼續多想,只是刷了牙,吞下一片褪黑素,在我巨大無比又超級舒適的床上昏睡了過去。

第1天

在天亮之前,格洛麗就把我叫醒了,這真的不應該發生。

即使是在紐約,也沒這麽早開始工作的,甚至加州現在還是午夜呢。而當我身處孤獨城堡中時,我過的是“山地時間”,這就像在時區中並不存在的一個切片,包含著想得到世界關注的人們。只要整個美國依然關切,我們最好也目不轉睛地跳過墨西哥時區。

所有重要的事情仿佛都發生在別處。

這也是我喜歡這裏的原因之一。它讓你感覺到私密且置身事外。其他人與我氣場不合,需要過分維護。

淩晨時分,格洛麗在叫我。高優先級。脈沖把我叫醒了,這只會發生在我的助手麥克和其他三個人的標記郵件到來時。我在床頭櫃上摸索到手機,但顯示沒有信號。簡直不可思議,我在半山腰建起了信號塔,所以本該一直有信號的!

我踉踉蹌蹌地從床上爬起來,沖進了浴室,身後拖著被子,床單繞在了我的腳踝上。我太困了,以至於剛意識到,本來可以讓格洛麗把這封郵件讀給我聽的。現在倒好,我忘了戴眼鏡,除了鼻尖什麽也看不清。

我抓住洗手台的邊緣,冰冷的大理石觸痛了我的手掌:“OK,格洛麗。把那封郵件投影出來,並且放大三倍。”

昏暗的鏡面上浮現了磷光字母。我以為這是研發主管傑西發來的郵件。幸運的是,我很擅長驗光師所說的“模糊識別”。

我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倒影,但即使放大了,我能認出的也只有傑西的地址和自己模糊、充血的眼睛。我走回臥室。“OK,格洛麗。”我對房子說。“嘿,布萊恩,”房子說,“咖啡已經好了。你今天早餐想吃什麽?外部溫度為9攝氏度,東南風5級,陣風達15級,天氣合時令且清朗,本單位已按照指令72建立隔離模式——”

“停,格洛麗!”

“等候中……”

隔離模式?“撥一個電話給……”

“對不起,布萊恩,”格洛麗說,“無法拔通外部電話。”

我踩過纏成一團的睡衣,從床頭櫃上抓起手機。還是沒有任何信號。當我從臥室全景式的窗戶望出去時,看到在黎明前的藍色映襯下,信號塔就像一棵過分對稱的假黃松。一切都顯得更荒謬了。

我在那裏站了十分鐘。我的腳很冷,不自覺地對著電話罵開了——它甚至不能連接到無線網絡。

我想起了那個磅秤。“OK,格洛麗,”我說,“什麽是指令72?”

“第72條,c項,第6款,第1~17條,在疾病、意外、自然災害、恐怖主義行為或其他災難發生的情況下,優先考慮房屋主人的安全與福祉。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威脅到考夫曼先生的生命安全,本軟件有權根據災難處理的最佳實踐經驗和生存能力最大化來覆蓋用戶的命令。”

我盯著天花板,就好像格洛麗在那裏。這就像你在車裏對著收音機說話,即使你知道麥克風其實在頂燈後面一樣。

過了一會兒,我胃裏的冰冷並沒有減弱,心率也沒有恢復正常。健身帶嘟嘟響著告訴我,它已經開始記錄我做的任何運動。它也有一張笑臉。“OK,格洛麗,”我說,“請幫我煮一大壺咖啡。”

當房間裏彌漫著南美咖啡豆的香氣時,我在監視器上瀏覽著,試圖弄清楚我現在的處境到底有多糟。在之前那一系列不愉快事件發生後,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傑西發來的郵件並不是她寫的。

她的地址一定是被盜用了,所以我讀得很快。我馬上就發現這並非出自她的手筆。絕不是因為我對字句敏感……而是因為它讀起來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