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第十八章

傑佛瑞套上一條內褲,一跛一跛地走向廚房。他的膝蓋因中了大型鉛彈的傷而仍行動不便,他的胃自從進了茱莉亞·馬修斯的病房後就一直很不舒服。他為麗娜感到擔心,他為莎拉感到憂愁,他為自己住的這個小鎮感到憂心忡忡。

幾個鐘頭前,布雷德·史帝芬拿著DNA樣本前往美肯市去了。大概至少要等上一個星期才會有結果出爐,搞不好還要花一周的時間在聯邦調查局的DNA資料庫裏進行交叉比對,看看有沒有和哪個已知的罪犯相符。和大部分的警察工作一樣,目前只能采取伺機而動的策略。案子查到現在為止,兇手是什麽樣的人仍一無所知。傑佛瑞只知道那家夥此時此刻可能正在追蹤下一個受害者。也許這個時候他正在強暴下一個受害人,對她做出只有禽獸才想得出來的惡行。

傑佛瑞打開冰箱取出牛奶。去拿杯子的途中,他輕輕摁下高架照明燈的開關,但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他一邊暗罵自己蠢蛋,一邊從櫥櫃裏拿出一個杯子。幾個星期前,一批剛訂好的全新固定裝置郵寄到家時,他就把廚房電燈的電源切斷了。正當他解開綁繩之際,剛好局裏打來一通電話,結果這麽一耽擱,如今那座枝形吊燈仍豎立倒放在箱子裏,正等著傑佛瑞抽空把它掛上去。照此速度來看,在未來幾年內,傑佛瑞若想要吃東西的話,恐怕只能靠冰箱裏頭的光源了。

他喝光牛奶,然後跛行到水槽邊把杯子洗幹凈。他想打電話給莎拉問她的狀況,卻又明白這不是個好主意。基於某些私人理由,她一直拒他於千裏之外。離婚之後,他實在是沒有立場介入人家的生活。今晚她說不定和賈布在一起。傑佛瑞從瑪拉那邊聽到瑪緹·林哥轉速說莎拉和賈布會再約會。他自己也隱約記得前天晚上在醫院的時候,莎拉好像有說過什麽約會的,但是他記不得確切的字眼。腦子裏之所以會有這個印象,都是拜瑪拉向他打小報告所賜,所以他也無法全然采信。

傑佛瑞一邊咿咿啊啊呻吟著,一邊往廚房調理桌前的高腳凳坐了下來。這台調理桌是他幾個月前一手打造的。實際上這桌子他做了兩次,第一次因為建造出來的外觀讓他不滿意而放棄。傑佛瑞是標準的完美主義者,他討厭東西看起來不對稱。既然他住的是一間舊房子,這就意味著他得不斷東敲西打,一再調整或修改結構,因為屋裏沒有任何一道墻壁是直的。

一陣輕柔的微風襲來,把鋪在廚房後墻上的厚塑膠板條吹得來回擺動。是要弄成法式落地雙勖玻璃門呢?還是整面墻都打穿成窗戶?或者擴充廚房,往後院打通十尺出去呢?他始終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廚房裏有個可以吃早餐的凹角也挺好的,你早上可以坐在那兒眺望後院裏的鳥群。其實他心中最想打造的是一大片露天平台,上面有個可以洗熱水澡的桶盆,或是可以弄個特制的室外烤肉架。不管要做什麽樣的規劃安排,總之他就是要這間屋子與大自然完全暢通。白天的時候,光線從半透明的板條穿透進來,傑佛瑞就是喜歡這種感覺。他喜歡一眼就能夠看到後院,特別是像現在這個時候,他正好看見某人從屋後走過來。

傑佛瑞站起來,從洗衣間裏抓了一支球棒。

他從塑膠板條的夾縫間閃身而出,踮著腳尖越過草坪。夜空裏的薄霧讓草地沾了濕氣,涼颼颼的寒意叫傑佛瑞打起哆嗦,他跟上帝拜托別讓自己又中槍了,尤其是現在的他僅身穿一條內褲而已。傑佛瑞突然心生一念:不管在後院鬼鬼祟祟前進的人是誰,一看到站在後院的傑佛瑞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男用短內褲、手持球棒高舉過頭的模樣,恐怕不會心生畏懼而是笑倒在地吧。

這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噪音。那是一種又舔又舐的響聲,有點像是狗在做護理美容時所發出的聲音。他借助月光眯著眼看過去,分辨出在房子側邊有三個形影。其中兩個矮小的形影應該是狗。剩下的那個輪廓高跳必然是莎拉。她正探頭往他的臥室窗戶張望。

傑佛瑞放下球棒,躡手躡腳地往她身後靠近。他不必提防比利和巴布,這兩條獵犬是他平生見過最懶散的動物。當他偷偷溜到她身後之際,它們一如往常般幾乎是文風不動。

「莎拉?」

「哇,我的天啊。」莎拉跳了起來,而且還被距離她最近的狗絆倒。傑佛瑞連忙趨身向前,在她背脊著地前伸手扶住她。

傑佛瑞邊笑邊輕拍巴布的頭。「幹嘛跑來偷窺啊?」他問。

「你這個王八蛋。」莎拉叱道,並且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你他媽的嚇死我了。」

「是嗎?」傑佛瑞以無辜的口氣問。「我可沒有在你家附近行蹤鬼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