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第十七章(第2/5頁)

「莎拉?」

她又輕跺打開錄音機,並對他搖搖頭。幾分鐘前所渴望的慰藉,現在卻引起她的惱怒。她覺得自己的情緒無所遁形。

她口述著:「死者的外觀符合二十二歲應有的狀態。屍首已冷卻長達三個鐘頭,觸感冰冷。」莎拉停頓下來清了清嗓子。「已呈現死後僵硬的現象,主要發生在上肢和下肢部位,其次除了壓力區(注:指後腦勺和耳朵、肩胛、下背部和臀部、腳後跟、手肘以及膝蓋內側等區域。)以外,屍斑可見於軀幹和四肢上面。」

錄音機繼續運轉。以臨床描述來說,這名女子在幾個鐘頭前雖憔悴消瘦卻還活著,幾個星期前雖不快樂但還滿足於現狀。莎拉記下茱莉亞·馬修斯的外觀表象,心裏想象著這名少女絕對經歷了某些煎熬。惡徒為了進行口交而拔掉她牙齒的當下,她是否蘇醒了?她的直腸硬是被扯裂時,那一刻的意識是否清楚呢?她被釘在地上的時候,毒品是否蒙蔽了她的知覺?驗屍解剖只能揭露肉體上的傷害;至於女孩的心理狀態、她的意識層面停留在哪個階段,這些問題永遠都不會找到答案了。沒有人會知道她被侵犯之時心裏在想什麽。沒有人能親眼目睹這女孩看到了什麽景象。莎拉只能猜想,但是她無法承受心中所臆測的想象畫面。她再度看到自己躺在醫院的輪床上。她又一次看到自己被醫療人員診察。

莎拉強迫自己擡頭不去看屍體,她覺得自己搖搖欲墜而魂不守舍。傑佛瑞正凝視著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怎麽了?」她問。

他搖搖頭,目光卻沒離開她身上。

「我希望你——」莎拉沒說幾個字就停下來,然後清了清哽咽的嗓子。「希望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嗎?」她等待對方的回復,可是他真的沒聽懂她的請求。

他問:「我看你的眼神哪裏不對勁?」

「你的眼神帶有掠奪性。」她答道,但實際狀況也不盡然如此。他看著她的方式正是她所企求的眼神。在那之中傳達了他的責任感,仿佛所有擔子都願意一肩扛下,而且會讓情況更為美好,除此之外他就別無所求了。莎拉為了這種渴望而厭惡自己。

「我是無心的。」他說。

她扯掉手套。「好吧。」

「我很擔心你,莎拉。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出了什麽狀況。」

莎拉走向儲藏櫃,她不想在茱莉亞·馬修斯的屍體面前談這種私事。「事到如今,我不再是你的責任了。還記得原因吧?」

倘若她賞他一耳光,相信他臉上的表情會是現在這副模樣。「我無時無刻都一直惦記著你。」

這句話一時間令她很難消受,莎拉得試著不讓自己心軟。「謝謝你。」

「有些時候,我早上醒來,」他說,「會忘記你不在我身邊了。我忘了你已經離我而去了。」

「就像是你也會忘記曾經娶過我?」

他走向她身前,她卻後退至只差櫃子幾吋的距離。他站在她面前,雙手放在對方手臂上。

「我心中仍然愛著你。」

「那樣還不夠。」

他往她身前跨近一步。「哪裏不夠?」

「傑佛瑞,」她說,「你別這樣。」

他只好往後退開,並用尖銳的語氣問:「你在想什麽?」他指的是茱莉亞·馬修斯的屍體。

「你以為你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莎拉交叉雙臂,她覺得有必要捍衛自己。「我認為她是帶著秘密離開人世的。」

傑佛瑞會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大概是因為莎拉並非那種對通俗劇有偏好的濫情之人。她刻意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想以更客觀的態度來處理眼前的局面,然而光在心裏盤算這些事情,就已經在她的精神上造成很大的負擔。

莎拉平穩地手持刀子,在屍體胸膛上劃出一個標準的Y字型切口,剝開皮肉的聲音暫且轉移了她的心魔。她試著和傑佛瑞進行商討。「她的父母還承受得了嗎?」

傑佛瑞說,「要跟他們說她被強暴了,這件事有多難啟齒你根本無法想象。更何況是這種情形,」他指著屍體,「你根本無法想象的。」

莎拉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看到她父親站在醫院的病床邊,她母親從身後抱住他。她閉上眼睛片刻,想把這個畫面趕出她的腦海。如果她繼續把解剖台上的茱莉亞·馬修斯想象成她自己,如此一來驗屍工作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莎拉?」傑佛瑞問。

莎拉猛然擡頭,赫然發現自己已停下手邊的解剖工作。她正站在屍體前面,雙手環抱於胸。傑佛瑞很有耐心地等她回應,並沒有多此一舉去明知故問。

莎拉拿起解剖刀劃下去,同時說:「運用一般的Y字型切口剖開屍體,以解剖學來檢視的話,胸廓和腹腔內的器官都在它們正常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