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第四章

雖然哈斯戴爾醫療中心坐落在緬因街的尾端,但這個院名所意味的重要性卻沒在外觀上顯露出來。這間小醫院只有兩層樓高,它的設備頂多只能處理較為緊急的擦傷與胃痛消化不良等症狀。相隔三十分鐘車程的奧古斯塔有一家規模較大的醫院,重大病例都是送往那邊處理。要不是郡內的陳屍所就設在這裏的地下室,否則哈斯戴爾醫療中心老早就因為破舊頹敗而變成學生宿舍了。

四〇年代全鎮經濟起飛時,這家醫院和鎮上其他地方一樣躬逢其盛而興建落成。從那時候起,主要樓層曾幾度翻修更新,但是醫院當局顯然沒把陳屍所放在眼裏。這裏的墻壁上貼著淺藍色瓷磚,由於太過老舊而呈現某種復古風味。地上鋪著綠棕摻雜的棋盤狀油氈。天花板上看得到水漬,但是大部分都已修補過了。器材設備陳舊過時但還能運作。

後方是莎拉的辦公室,那裏和陳屍所之間用一面很大的玻璃窗隔開來。她坐在辦公桌後面,望著窗外,試著集中心思把這一切理出個頭緒來。她注意聽著陳屍所傳來的背景噪音:冷凍庫的空壓機運轉聲、卡洛斯用水管沖洗地面的沙沙聲。由於陳屍所位於地面之下,這些聲響都被墻壁吸收掉沒傳到外面去,而那熟悉的嗡嗡聲和沙沙聲,聽在莎拉耳裏別有一種奇特的舒適感受。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攪動了寧靜的氣息。

「我是莎拉·林頓。」她說道,心裏猜想電話是傑佛瑞打來的。結果竟是她的父親。

「嗨,乖女兒。」

莎拉笑了,艾迪·林頓的語調讓她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嗨,老爸。」

「我講個笑話給你聽。」

「是嗎?」她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愉快。講笑話一向是她父親排解壓力的方法。「什麽笑話?」

「在即將沉沒的鐵達尼號上,有一名小兒科醫生、一名律師,以及一名牧師。」他開始說道。「那個小兒科醫生說:『救救孩子們。』那個律師卻說:『去他媽的孩子們!』結果那個牧師說:『我們還有這個時間嗎?』」

莎拉大笑,不過捧場的意味較濃。他沒說話,在等她主動開口。她問道:「泰絲怎麽樣了?」

「在睡午覺。」他回報她的近況。「你呢?」

「嗅,我還好。」莎拉在桌歷上面隨手畫起圓圈。通常她是沒有塗鴉亂畫的習慣,不過這時候的她手上必須有事可忙。有一部分的她想打開公事包,確認一下泰莎是否記得把她的明信片放回去:但另一部分的她卻不想知道它在哪裏。

艾迪打斷她的思緒。「你媽叫你明天回來吃早餐。」

「是嗎?」莎拉問道,她在圓圈上面畫方塊。

他的聲調如同誦經般。「蛋餅、谷麥片、吐司配培根。」

「嗨。」說話的是傑佛瑞。

莎拉猛然擡頭,手上的筆掉落桌面。「你嚇到我了,」她說道,接著對她父親說,「老爸,傑佛瑞來了——」

艾迪·林頓發出一連串難以辨識的怪聲。依他之見,傑佛瑞·陶立弗這個人就是腦袋頑固不知變通。

「好啦。」莎拉朝著話筒說話,同時對傑佛瑞勉強一笑。他看著玻璃上面那塊蝕刻過的名牌,「陶立弗」這個姓氏已經被莎拉的父親用膠帶黏貼蓋住,上面還用黑色麥克筆寫上「林頓」二字。由於傑佛瑞騙莎拉說鎮上只有一位招牌技工,看來短時間內這塊牌子大概不會有專業人士來修補了。

「老爸,」莎拉打斷他,「我們明天早上見。」她沒等他回話就掛斷電話。

傑佛瑞問道:「我來猜猜看,他是來表達他的關愛之意。」

莎拉沒搭理對方,她不想和傑佛瑞談到私人話題。偏偏傑佛瑞就是想用這種方法跟她拉近距離,要她覺得他是個誠懇有擔當的好人,然而實際上呢,傑佛瑞說什麽想要重獲莎拉的恩寵,這八成是他的借口:或者應該說,是他的偽裝還比較貼切。

他說道:「泰莎的情況如何?」

「她沒事。」莎拉說道,從盒裏拿出她的眼鏡來。她戴上眼鏡並問道,「麗娜人在哪兒?」

他往墻上的掛鐘瞥了一眼。「約莫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法蘭克會在她抵達前十分鐘通知我一聲。」

莎拉起身,調整一下臨時湊合的衣服腰身。她已經在醫院的休息室沖過澡,並將沾血的衣物放入證物袋,以防萬一有鑒識之需。

她問道:「你想到要怎麽告訴她了嗎?」

他搖頭表示還沒。「我希望在告訴她之前,我們已掌握了具體的東西。她要聽到的是答案。」

莎拉倚身靠桌敲著玻璃。卡洛斯擡起頭來。「你現在可以過去了,」她說道,然後才向傑佛瑞解釋,「他要送血液和尿液到犯罪實驗室去。他們今天晚上會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