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4頁)

凱爾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又問道:“可是,如果有其他人在周末宣布了這個發現呢?”

希瑟尋思了一下說:“嗯,如果是那樣,我也還是可以指著主宰意識的存档說,‘你瞧,證據表明,是我先發現的。’”她頓了頓,“不過,我看這都是老腦筋的做法了。”說著她微微聳肩,“在我們即將創造的那個新世界裏,先後的觀念恐怕都會失去意義。”

整個周六,希瑟都在心理空間中探索。凱爾和貝姬也在穆林堂裏輪流做著同樣的事,那扇立方體之門,真的需要有人幫忙才能打開。

對希瑟來說,這就像是在山裏的一片原始湖泊中遊泳,山色和湖水遙遠而純凈,她知道這裏從未有人涉足,她是第一個目睹美景,第一個沉浸其中,第一個感受湖水洗刷的人。

可是,和任何一處的風景一樣,表層的生命底下就是死亡,新生命穿過厚厚的一層腐敗有機質長出新芽。希瑟希望進入許多在世者的心靈,她也同樣希望和不計其數的死者取得聯系。從某個角度看,進入死者的心靈似乎不太算是入侵,不太算是對隱私的侵犯。

凱爾沒有在瑪麗那變黑的档案裏逗留多久,希瑟也還沒有觸碰過任何一個變黑的六邊形。現在時候到了。

要做到這個,其實不必搜索對方的六邊形,只要進入她自己的意識就行了——從代表凱爾的六邊形進行一次簡單的內克爾轉換就能辦到——再從她自己的記憶中喚起目標的形象,然後,再來一次內克爾轉換。

喬許·哈內克。

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死了二十三年。

當然了,她並沒有常常想起他。二十三年裏的大多數時間,她都完全沒有想到他,雖然在至少一個重要的方面,他對她的生活產生過重大影響——畢竟是他向她介紹了SETI的奇妙,所以,不誇張地說,要不是因為和喬許的交往,她就不會是今天的她。

然而,她已經是今天的她了。如果之前就有過外星人的消息,有過一條她沒有見過、任何活著的人也都沒有見過的消息,那麽,她就必須知道。

現在,要破解哈內克的秘密,已經不再需要量子計算機了——這樣說起來,破解任何人的秘密都不再需要了。從現在起,隱私,即便是埋進墳墓的隱私,都將不復存在。

她進入了哈內克的意識。

這和之前見過的任何意識都不相同。它像冰冷的巖石一般死寂,沒有生動的影像,也沒有活躍的思想。希瑟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空下漂泊,底下是一片寂靜的海,海裏是最深最黑的墨汁。

可是存档還在。喬許去過的地方和受過的折磨,全都儲存在這裏。

她想象著自己當年的樣子。更年輕,更消瘦,雖說未必更漂亮,但那熱切的神情也給她增添了幾分姿色。

片刻之後,連上了。

她看著自己,就像他在多年前看著她的樣子:光滑的皮膚,染成金色的朋克短發,三枚銀質小耳釘,釘在左耳的弧線上——這也是在多倫多學的!

他沒有愛過她。

她並不怎麽感到意外。他是個英俊的研究生,她幾乎是主動投懷送抱。哦,他對她是有感覺的——肉欲的感覺。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選擇了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和她不會有結果。

他覺得困惑,覺得矛盾。

他曾計劃自殺。當然有過計劃——只有事先想過,才會帶上砒霜。

就像他的偶像阿倫·圖靈,他在浸過毒的蘋果上咬了下去。他品嘗了禁忌的知識。

她從來就不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折磨,不知道他為了如何對待她、如何對待自己,經受了多少痛苦。

她不能說再見,沒有人能聽見她的道別。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麽久,無法改變,都結束了。

可她還不準備從他的意識中退出。

她沒有去過阿崗昆天文台,現在天文台已經關閉了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了。她試了許多次才連上了他對於那個地方的記憶,從他對她的記憶斜插到了他在天文台的記憶——大雪封門,他在裏面痛苦地自省。試到後來,她終於成功了。

不可思議,那真是一條外星人的信息。

信息構成了一幅德瑞克象形圖。假如喬姆斯基的理論有什麽跨越物種的有效性,那麽所有用無線電溝通的物種,就或許都會明白一個由素數行和素數列組成的網格。

這幅圖像同樣有兩種解讀方法,可至少在這裏,正確的那種顯而易見。因為在顯示出的頁面上,畫著一圈一個像素寬的框架。

框架在三個點上把頁面垂直分開,將消息分成了四塊,看上去就像一幅四格漫畫。希瑟想了一會兒,覺得凱爾可能說對了——這也許真是一個致命的星際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