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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督察桑德拉·菲洛對她自己的這份工作愛恨交加。一方面,盤問那些認識死者的人會得到有價值的線索。另一方面,為了得到信息而不得不追問那些悲痛的人,這是令人不快的事。

更糟糕的是,緊隨著盤問程序而來的是憤世嫉俗感: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講真話,有些眼淚可能是“鱷魚淚”。桑德拉的本能是向那些處於悲痛中的人表達同情,但是作為警察的她卻認為什麽都不能信以為真。

不,她想。不是警察身份使她說那樣的話,普通老百姓也會這麽說。她和沃爾特的婚姻結束後,在他們訂婚和結婚時祝賀過他們的那些人都開始說這樣的話:“哦,我知道不會長久。”“哎呀,他真的不適合你。”“他是個傻瓜。”——或者是尼安德特人,或者是蠢蛋,或者是人們最喜歡形容愚蠢的人的任何比喻。那時桑德拉知道了人們——即便是好人,甚至是你的朋友——都會對你撒謊。在任何時候,他們都會說你想聽的話。

電梯門在第十六層打開了。桑德拉走了出來。多韋普廣告公司有自己直接通往電梯的穿堂,全部用鉻革和精致的皮革包著。

桑德拉走過穿堂,站在接待員的大桌子前。這些日子,大多數公司的前台都已經不用沒頭腦的漂亮小姐,而是用更成熟的成年男女,以此表現更有商業味的形象。不過,廣告公司還是廣告公司,性還是它們兜售的東西。桑德拉盡量使她的話具體到每一個詞每一個音節,以便讓桌子後的年輕漂亮小姐聽懂她的意思。

桑德拉向幾個管理人員出示了她的警章後,就開始安排采訪每一個雇員。多韋普用的是八十年代就流行的開敞式平面布置的辦公室。每個人在屋子的中部都有自己的小隔間,中間用表面貼著灰色面料的可移動房間隔板分隔開來。環繞著房子外部的是辦公室,但是它們不屬於任何特定的人,沒有人能夠固定在裏面工作。相反,它們被用做顧客咨詢室、私人會議室等等。

現在只是聽的問題了。桑德拉知道喬·弗賴迪是個白癡。“女士,就是一些事實。”這話讓你摸不著邊際。人們對於給出事實,尤其是向警察提供什麽信息,都感到不安。但是,意見……每個人都喜歡別人要求他們給出意見。桑德拉發現,同情地傾聽別人的談話要比厭世地一針見血地詢問有效得多。而且,做一位好聽眾是探聽辦公室閑言碎語的最好方法。有一個無所地讓你分享這些信息。

在多韋普廣告公司,這個人就是托比·貝利。

“你看他們在這個生意裏來來往往,”托比說,他伸開雙臂來說明廣告貿易包含現實的全部。“當然,有創造力的那種人是最糟糕的。他們都是神經病。但是,他們只是整個過程的一小部分。我,我是媒體購買人——我為廣告獲得空間。這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

桑德拉點點頭鼓勵他說下去。“聽起來是件令人心動的事情。”

“哦,就像其他的每件事,”托比說。闡明了廣告的神奇後,他開始變得崇高起來。“它吸引各種各樣的人。比如說可憐的老漢斯。曖,他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喜歡女人——並不是說他妻子長得難看。但是漢斯,哎,他對數量,而不是對質量,感興趣。”

托比笑了,期待桑德拉對他的笑話做出反應。

桑德拉那樣做了,禮貌地咯咯笑了。“因此他只是想借性交獲得更多的快感而已?那就是對他惟一重要的事?”

托比舉起一只手,好像擔心他的話會被理解為說死者的壞話。

“哦,不——他只喜歡漂亮女人。你從來沒有看到他有低於八的任何東西。”

“八?”

“你知道——從一到十的等級。他看起來有智慧。”

豬,桑德拉想。

“我想在一家廣告公司裏,你們肯定有很多漂亮女人。”

“哦,有很多成套銷售,如果你原諒我這樣說。”他好像在腦子裏翻動公司的人事档案。“哦,有很多,”他又說了一遍。

“我進來時注意到了你們的接待員。”

“梅格?”托比說,“只是其中的一例。她一來工作,漢斯就盯上了她。沒用多久她就投入了他的懷抱。”

桑德拉瞥了一眼人家給她的職員花名冊。梅格·馬爾瓦尼。

“不過,”桑德拉說,“談到女人,漢斯有沒有特別的喜好和厭惡?我的意思是,‘漂亮’是一個廣闊的類別。”

托比張開嘴巴,好像要說“恕我直言”之類的蠢話,在他開始說以前桑德拉給了他暗示讓他停止。但是他的確看上去很興奮,好像對著一個女人談論漂亮女人本身就是令人興奮的事情。“是這樣,他喜歡她們是,啊,天生麗質的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不知道,我想他的品位比我的更偏向於淫蕩的女人。不過,幾乎每個人都是公平遊戲——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稱卡茜或者托尼淫蕩,雖然她們都很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