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一章 公元2098年(第2/7頁)

“總統也真夠殘忍的。”

遊佐眯縫著眼。“想起來,總統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壞的。”

“啊?”

遊佐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慌忙搖頭掩飾道:“沒什麽。可是,現在看來,這也是一段難得的經歷啊。我開始多少理解生存許可期限即將屆滿,必須直面死亡的人的感情了。想象與事實真的是天差地別,雖然腦子裏也能理解這一點,但只有親身體會過之後才能有深刻的認知。當然,我並沒有因此就認為應當廢除《百年法》。”

深町默默地低下頭。

雨聲越來越大。

“人永遠不可能擺脫對死亡的恐懼。”深町平靜地開口道,“人的心靈都是很脆弱的。但我覺得,在死亡面前的怯懦才是推動人類文明發展的原動力。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這種脆弱。所以……”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所以,我絕不饒恕利用人的這一缺陷的阿那谷童仁。”

以阿那谷童仁的名義煽動民眾抗拒《百年法》的信息,通過超眼之間的病毒式傳播,轉眼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共和國。起初人們都相信阿那谷童仁被百夫長特種部隊擊斃了,所以多數人認為這只是惡作劇,但不久之後就發生了一件事,讓人們不得不承認阿那谷童仁依然活著。

阿那谷童仁的預言成真,紫山安樂死中心真的遭到了炸彈襲擊。前往安樂死中心接受安樂死的若幹人當中,體內埋入了強力炸彈,並在設施內同時引爆。這次自殺式炸彈襲擊摧毀了幾乎所有“不寬恕者”,安樂死中心本身也受到巨大破壞,被迫關閉。

無論紫山的設備多麽老化,它的知名度在所有安樂死中心裏都是最高的,堪稱《百年法》的象征。而紫山因為恐怖襲擊而被迫關閉這件事,使國民明確認識到時代已經變了。所以襲擊後不久,仿佛在響應阿那谷童仁的呼籲一樣,抗拒者的數量出現了爆發式增長。

“阿那谷童仁的真實身份仍未掌握?”遊佐問。

“以反恐特別搜查部為中心,共和國警察正在全力展開搜查,但目前還沒有成果……”

“他們不會又在玩忽職守吧?”

共和國警察是內務省的一個部門這一原則已經完全淪為形式,不僅堂而皇之地無視本省的命令,而且就連報告都不再提交。就算暗示將實施懲罰和人事變動,兵藤局長也不為所動地說:“與共和國警察為敵的話,會爆發內戰的喲。”有總統做後盾,他們的態度強硬了許多。

“至少在搜查方面,他們並沒有偷懶。”

“證據呢?”

“我同反恐特別搜查部的香川部長有私交。我可以通過他得到相關情報。”

“反恐特別搜查部的香川?”遊佐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

“您認識他?”

“三四年前,我曾在富士宮中見過他。對,就是百夫長特種部隊首次突襲阿那谷童仁的據點的時候。當時我沒覺得他有多麽能幹,但他偏偏給我留下了印象。”

深町點頭附和道:“他沒什麽天分,做事也很低調,但在頑強堅韌方面,卻沒有人比得上他。可以說,在如今的共和國警察中,我唯一信得過的就是這個人。香川應該能在不遠的將來查明阿那谷童仁的真實身份。”

深町看起來胸有成竹。他如果沒有根據,是不會如此斷言的。遊佐懷疑香川可能已經掌握了某些確切的線索,但最終決定不再探聽。深町會在適當的時機告訴他的。

“共和國警察似乎正在積極推動恢復保安省的建制。”遊佐說。

“他們確實在準備相關法案。不過,富士宮並不希望恢復保安省,而是想讓共和國警察保持現狀,但同時又聽從自己的指揮,但兵藤局長對此表示拒絕。”

“拒絕?他竟然膽敢如此對待總統!”

“他之所以敢拒絕總統,我想理由主要有兩個。第一,兵藤局長的生存許可期限還有三十多年,沒有必要求助於《總統特例法》。第二,現在對總統來說,共和國警察是不能拋棄的一張牌。兵藤局長看穿了總統的這一弱點,便趁機要挾,以圖牟利。絕不能對這個人掉以輕心啊。”

兵藤局長傲慢的娃娃臉從遊佐眼前閃過。“他有什麽目的?應該不只是恢復保安省這麽簡單。”

“首先是從下院議員成為保安大臣,然後再謀求首相的位子。而他的最終目的也許是與牛島總統對決。而究其原因,應該是不願意總統掌握共和國警察的指揮權。”

“我們的對手內部也不團結啊。”遊佐嘆息道,“可是,如今這個國家已經經不起權力鬥爭的折騰了。”

經濟長期陷入停滯,且沒有好轉的跡象。失業率超過百分之十四,治安狀況持續惡化。當初所有的批判都集中在遊佐首相身上,但當公眾認識到執行的政策幾乎全出自富士宮之後,批判的矛頭就對準了牛島總統。特別是新一代,他們沒有經歷過總統被譽為“共和國最後的希望”的年代,所以毫無顧忌地展開了對總統的公開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