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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達荷抓握的一小塊石頭掉了下來。已經發生過幾次了。內拉盯著往下掉的石塊。它用了很長時間才落到地上,中間在墻面上彈了又彈,說明山墻並不像肉眼判斷的那樣與地面完全垂直。

他要麽成功,要麽失敗,內拉想。而無論結果如何,那都是神的意志。

可她還是覺得心在怦怦跳。艾達荷的冒險行動真性感,她想。這不是被動接受的色情,而是緊緊攫住她的罕見魔法。她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艾達荷不屬於她。

他屬於賽歐娜。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假如他失敗了,賽歐娜會上。賽歐娜要麽成功,要麽失敗。內拉在想,要是艾達荷爬到頂了,自己會不會高潮。現在他離墻頂已經那麽近了。

扒掉那塊石頭之後,艾達荷深吸了幾口氣。太驚險了,他緊貼著墻面上的三個支撐點,等待自己鎮定下來。那只活動的手仿佛自動地再次向上摸索起來,蠕動著經過石塊松脫之處,探進一道狹縫中。慢慢地,他把重心移到這只手上。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左膝觸碰到一個踩踏點。他擡腳上去試了試。記憶告訴他快要到頂了,但他把記憶撇到一邊,一心只想著眼下的攀爬和雷托明天要來這個事實。

雷托和赫娃。

這個他也不能想。但揮之不去。墻頂……赫娃……雷托……明天……

每一個念頭都在加重他的絕望,迫使他回想起兒時的攀爬經歷。他越是有意識地去回憶,手腳動作就越不利索。他強令自己停下,深吸幾口氣,穩住神,試圖恢復過去那種自然而然的動作。

然而那些動作真的是自然而然的嗎?

他思路阻滯。他覺得有幹擾,還隱隱看到一個結局……一個無可挽回的結局。

雷托明天就會來到上邊。

艾達荷感覺貼住巖石的這面臉頰在淌汗。

雷托。

我會打敗你的,雷托。我會打敗你,為我自己,不為赫娃,只為我自己。

一種升華感油然而生。前一晚他在為這次攀墻行動作心理準備時,也有過類似的感覺。賽歐娜發覺他睡不著,就跟他聊起來,詳詳細細地憶述自己怎麽在禁林裏狂奔,又怎麽在河邊發的誓。

“我已經起誓擔任魚言士指揮官。”她說,“我會恪守誓言,但我希望自己並不按他的意願來兌現。”

“他的意願是什麽?”艾達荷問。

“他有很多企圖,我不可能都知道。誰看得透他?我只知道我永遠不會饒恕他。”

想到這裏,艾達荷的意識又回到了當下,臉頰緊貼山巖,微風吹幹了汗水,他覺得冷。不過他已經穩住了神。

永不饒恕。

艾達荷感覺到其他所有自我的亡魂的確存在,那些死靈全都殞命於為雷托效命的任內。他可以相信賽歐娜的懷疑嗎?可以。雷托的身體和雙手都能殺人。賽歐娜轉述的傳言有一定可信度。而且賽歐娜也是厄崔迪人。雷托變了……不再是厄崔迪人,甚至不能算人。與其說他現在是一個活物,不如說是一種不可理喻的非理性存在,他與自己的一切過往一刀兩斷了。賽歐娜反抗他。真正的厄崔迪人都背棄他。

就像我。

非理性的存在,別無其他。一如這山墻。

艾達荷右手上探,摸到一溜尖尖的巖架。再往上摸不到東西,他試著回憶此處是否有一道寬縫。他不敢相信已經到頂了……應該沒這麽快。當他將全身重量吊在巖架上時,鋒利的邊緣切進了手指。他伸出左手,摸到一個抓握點,慢慢提起身子。他的眼睛擡升到與兩手齊平處。他看到了一片平地,向前鋪展開去……一直延伸到藍天。他雙手抓握的地面有一道道裂紋,顯然經過了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他在平地上向前蠕動指尖,摸到一條縫就換一只手,胸部上去了……接著是腰部……胯部。他就地一滾,連扭帶爬地盡量遠離墻邊,這才站起身來,看看四周究竟是什麽情況。

的確是墻頂。登山釘和錘子都沒用上。

一陣微弱的聲音傳到他耳邊。歡呼聲?

他走回墻邊向下望去,朝下面的人揮手。是的,他們在歡呼。他轉身邁步來到路中央,讓欣喜之情漸漸止住肌肉的顫抖,撫慰雙肩的酸疼。他慢慢轉了一圈,環視周遭,這才憑記憶對攀爬高度作了個估測。

九百米……至少這麽高。

這條皇家大道勾起了他的興趣。跟通往奧恩城的那條不同,這條路異常寬闊……起碼有五百米寬。路面呈光潔的灰色,連綿不絕,兩側路沿各距墻邊約一百米。兩行路界均以一人高石柱為標志一字排開,仿佛為即將駕臨的雷托站崗放哨。

艾達荷走到沙厲爾對面的崖邊向下望去。在深深的山腳下,碧綠的激流拍擊凸巖,白沫翻飛。他轉頭向右,也就是雷托要來的方向。大道和山墻朝右拐了個大弧度,彎道起點距艾達荷所在位置約三百米。艾達荷回到大道上,沿路邊順著彎道行走。他在一個S彎前停住腳步,前方路面收窄並微微下傾,他觀察著眼前呈現的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