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對愚昧(第4/24頁)

拉蒙特擡頭看了一眼布羅諾斯基寬闊而平靜的臉,見他幾乎要笑出聲來了。他接著說:“唉,算了,這麽說也不起什麽作用。況且我以前也都跟你說過了。”

“說過很多次了。”布羅諾斯基表示贊同。

“但他的確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2

當哈蘭姆第一次拿起他那瓶發生了變化的鎢時,彼得·拉蒙特才剛剛兩歲。25歲時,拉蒙特博士一畢業,就加入了一號電子通道實驗室,同時他還在大學物理系任職。

對於這個年輕人來說,這無疑是非常令人滿意的成就。比起後來建立的眾多實驗室,一號電子通道實驗室不算非常突出,但卻堪稱它們的鼻祖。以它為基礎的還有近幾十年間發展起來的、對整個星球至關重要的那一系列科學技術。以前從來沒有什麽大規模的科技進步,能夠如此迅速徹底地發揮作用,為什麽這些技術就可以呢?因為它的能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它就像聖誕老人的禮物,又像是無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燈。

拉蒙特本來是想要從事最為高深的理論研究,所以選擇了這項工作。但很快,他發現自己迷上了電子通道那了不起的發展歷程。從來都沒有一個真正懂得它理論原理的人(雖然誰也不敢說能把它吃透),對它進行過完整的闡述,也從來沒有人能夠向大眾解釋它的復雜性。固然哈蘭姆博士本人曾經為公眾媒體寫過一些文章,但那些文章並不能構成一部前後關聯、邏輯清晰的發展史——而這正是拉蒙特渴望能夠做到的。

他從哈蘭姆的文章開始著手,還找了一些公開發表的回憶性文章——可以稱之為官方文件——裏面描述了哈蘭姆作出的令世界為之震動的論斷,以及他所謂的“偉大發現”(這幾個字往往都是黑體的)。

隨後,當拉蒙特的幻想破滅以後,他開始了更加深入的研究。問題在他的腦海裏逐漸形成——哈蘭姆偉大的論斷究竟是不是出自他本人。論斷是在一次會議上提出來的,而自從那次會議之後,對電子通道的研究才真正開始。然而要查到那次會議的細節性內容非常難,會議的錄音記錄則更是無處可尋。

最後,拉蒙特開始懷疑,那次會議遺留下來的記錄如此模糊不清,並不完全是意外。將幾個看似無關的要點放在一起分析之後,拉蒙特發現約翰·F.X.麥克法蘭很有可能說過跟哈蘭姆關鍵性論斷非常相似的話——而且提出的時間早於哈蘭姆的論斷。

隨後他找到了麥克法蘭。麥克法蘭在官方記載中根本沒有露過面,他現在正在從事高層大氣動力學,尤其是相關太陽風的研究。這並不是一項熱點研究工作,但也有額外補貼,同時它與電子通道效應的研究有一定的聯系。很顯然,麥克法蘭不像狄尼森那樣已經被命運所湮沒。

麥克法蘭對拉蒙特很客氣,並且很願意跟他聊起除那次會議以外的任何話題。至於那次會議,他堅持說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了。

拉蒙特仍不死心,他拿出了搜集到的證據。

麥克法蘭拿出一個煙鬥,裝上煙絲,拿在手裏把玩。過了一會兒,他說:“我選擇了把那事忘掉,因為它已無關緊要,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想想看,如果我非要堅持自己先發表過什麽,又有誰會相信呢?人們只會把我當作個傻瓜,一個自大狂。”

“難道哈蘭姆會逼你退休嗎?”

“我可沒那麽說,但那麽幹對我自己肯定沒什麽好處。你這麽執著,有意義嗎?”

“我在追求歷史的真相!”拉蒙特說。

“歷史真相,都是胡扯!歷史的真相就是哈蘭姆一直沒有放棄。他推動大家進行研究,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沒有他的話,那些鎢最終將會爆炸,並造成難以預料的傷亡。於是我們不會再有另外的樣本,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電子通道。哈蘭姆受到那些贊譽是應該的。即使他不值得那樣的贊譽,即使他所做的都沒有意義,你也別來找我,因為歷史本身就沒有什麽意義。”

對這樣的說法,法拉蒙特顯然不會滿意,但也只得如此,因為麥克法蘭從此三緘其口。

歷史的真相!

一個無可爭辯的歷史真相就是:放射性使得“哈蘭姆的鎢”(這種叫法已經成為了歷史習慣)發生了關鍵性的變化。不管它到底是不是鎢;不管它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腳;不管它是不是一種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同位素——都無關緊要。一切都被淹沒在令人驚異的事實之中——在不可能存在任何放射性衰變的環境中,它的放射性卻在不斷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