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籟之音(第2/5頁)

在我大學的最後一年,父母要給我和露西植入視覺增強設備作為聖誕禮物。這種東西不僅新潮,還十分昂貴。

“這裏,”醫生指著顱骨模型上眼眶裏的一個地方說,“是我們安裝設備的地方。我建議你們使用模塊化的支架,更貴,但是以後升級更容易。”

“我怎麽更換電池?”這不過是我在無聊地說笑。

“不用。支架上有一個小發電機連接著你的動脈,利用流動的血液發電。視覺增強設備還引出一根細光纖,穿過視神經盤伸入你的眼睛。”我和露西被這個說法嚇了一跳,“別擔心,你們的視力不會受影響,因為它位於視覺盲點上。有了它,你們的視場才會顯示疊加的信息。”

“我們為什麽要安裝這種設備,而不是非侵入式的增強現實隱形眼鏡?”

“隱形眼鏡顯示器太‘蠢’了,只能根據眼睛的焦點顯示信息,無法關聯思維。”我能看出醫生對我們無知的提問很耐心,“可你們的大腦一直在同眼睛對話,大部分視覺信息來自視覺皮質,而不是被送到那裏。視覺增強植入與你的視覺皮質相連接,這樣它就能接入眼——腦反饋回路,讓你看見自己的想象。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我點點頭,但是沒有真正明白他的解釋。

“我需要先對你們進行一些測試。”醫生說,“下周再打電話通知你們結果。離開時,到前台預約新年後來這兒手術的時間。”

“你好,是喬嗎?”

醫生的聲音舒緩深情,好像要通報什麽壞消息。我正出門在外,臨時抱佛腳地進行聖誕采購。人群在我周圍湧動,我堵住另一只耳朵,努力聽清電話裏細小的聲音。

大約有十分之一的人身體不支持增強視覺植入。他們的身體不停地攻擊腦機接口,導致失明和更糟糕的結果發生。問題的原因還不明確,但醫療界一致認為可能是基因所致。似乎某些大腦無法支持硬件升級。

我感到失望,卻並沒有覺得特別難受。增強視覺植入看起來不過是更花哨一些的增強現實眼鏡,而我早就對後者習以為常。它們很流行,也許有些用處,但不是必不可少。

“謝謝。”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露西跟我一樣,也因為基因問題無法擁有增強視覺植入。雖然我對這個結果感到無所謂,可她卻把問題看得特別嚴重,深入地研究沒有增強視覺意味著什麽。

“看看這個。”她說著,給我放了一段在網上找到的視頻。

視頻展示了人們如何更有效地利用增強視覺植入。視頻的主人公是一位搞研究的化學家,他講述了增強視覺植入如何幫他開展工作。

“當我讀到一篇關於新型蛋白質折疊算法的論文,就在意識裏描繪算法如何工作。視覺增強植入將我大腦描繪的圖景投射到眼睛裏,讓我能真正地看見它們。”屏幕分成兩半,一邊展示出他的增強視覺。一個透明的長分子鏈模型懸浮在他的視野裏,自己折疊纏繞形成了一個結。

“看見投射在我眼睛裏的影像,僅僅通過思考,我就能立即作出修改。能夠真實地看見算法在我思維中運作,讓工作變得更加輕松。這就像是,僅僅依靠思維,我就能很快搭建並操作一個模型。”他眼中增強視覺的圖像切換成2個、4個、8個、16個長分子鏈,在空間裏以不同的方式折疊旋轉。

“更好的是,視覺增強植入能讓我維持多個視覺模型同時工作。沒安裝植入物時,我最多能在腦海裏激活幾個思維模型。可是現在,我的大腦仿佛擴展了內存。我可以持續關注更多模型在大腦裏同時全速運轉。這真正讓我覺得自己更聰明了。”

他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的講解可能有點誇大,可我覺得能理解他的心情。當我第一次帶上增強現實眼鏡,也曾驚嘆於自己的新能力。僅僅在眼鏡上合理設置一下,我就能得到詞匯的定義、物品的百科條目、復雜數學問題的即時結果。我感覺一下子就變聰明了。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我認識到那只是一種幻覺。對於信息的即時訪問並沒有讓我真正變得更聰明。眼鏡只是一種工具,就好像一台更快更好的計算器。我還是得自己去理解各種概念。

露西又給我看了不少視頻:設計師說增強視覺植入讓他們更高效、更具原創性地進行設計;醫生說植入物協助他們利用自己的直覺和經驗本能過濾最新的研究結果;自閉症兒童解釋說,視覺增強植入使他們能夠理解別人的面部表情和身體語言代表的情感內容,並把它們同自身的情感狀態聯系起來。

“我覺得我們虧大了。”露西說。

我反駁了她的擔心。這些營銷視頻中描述的心智增強的感覺是一種幻想,我對她說。增強現實技術終究不會替你思考,而真正重要的恰恰就是思考。我的增強現實眼鏡讓學習、查詢和數學中的枯燥工作變得更容易,增強視覺植入可能會更進一步,可類似的工具跟計算尺、計算器一樣,對數學家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紛繁復雜的抽象概念中剝絲抽繭的能力和數學推理所需的純粹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