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彌與注意到周圍的士兵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王的一舉一動。他們對王的崇拜簡直和崇拜戰神—樣。這種崇敬就連武藏野的兵敗也沒有削弱半分。的確,《使令》之王自己一次都沒有被怪物打敗過。

所以,王絕不會在士兵面前說任何泄氣的話。彌與回顧自己的言行,不禁感到羞愧。自己的任務僅僅是站在士兵面前而已。比起《使令》之王,自己應該更加堅毅才對。

進入要塞後,王立刻轉入防守工作。甘從瞭望台上跑下來。他本想—起殿後,但彌與強行把他趕走了。彌與高聲問:“大家都好嗎,甘?

“都好。士兵工作努力,兵司指揮得當。沒有臨陣脫逃的人。”

“很可靠啊。這樣的話,妾身不在也沒關系吧。

“彌與殿下,請不要說這種不吉之言。

“不吉?我只是想去睡個午覺啊0

“啊?睡午覺?”

甘張口結舌,抗議的聲音被士兵們的笑聲淹沒了。彌與盡可能保持著平穩的腳步向帳篷走去

趕走奴婢、避開人目之後,彌與直直倒在床上。這張床很是簡陋,只堆了—堆稻草而已,睡在上面很是剌痛,一點也不舒適,但一躺上去,意識就好像被拽進地底—樣,有一種無法抗拒的睡意。雖說彌與的任務僅僅是來回走動監督戰況,但也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合眼了

然而,奴婢們慌慌張張的腳步聲打斷了彌與的睡眠。

“伊支馬大人求見。”

“什麽?知道了,我這就去。”

彌與鼓足力氣,來到外面。讓人吃驚的是,除了伊支馬高日子根以外,彌馬升以下的官奴們也全都平伏在被雪浸透的地上。這是國閣聚集一堂的態勢。彌與尋找甘的身影,沒有找到,只得直接出聲問道:“伊支馬,這是要做什麽?”

“臣稟告:宮中護衛力量薄弱,莫說怪物,就連掃蕩暴民也有所不逮。懇請將士卒發回纏向之宮……”

“回兵?不可能。現在一兵一卒都彌足珍貴。我們在東夷之地損失了兩萬人,怪物占了伊賀,眼看馬上就要殺來這裏了。伊支馬,你也知道的吧?那些猴子比以前要難對付得多,尋常人根本沒辦法靠近。”

只見鷹早矢帶著士卒從軍營方向匆匆趕來。他是聽說伊支馬來了,特意趕來表示禮貌的嗎

伊支馬依舊低著頭,再度開口說:“邪馬台只有老人和孩子,防禦力量薄弱。懇請尊上開恩,五十也好,三十也好,請賜士卒,以禦宮城。”

“不行。要說壯丁不足的話,你們官奴都給我拿劍去。只會拿筆能派上什麽用場!

伊支馬的焦慮彌與也清楚——說實話,不要說五十,五千名男子都不夠吧。每年冬天,伐木、造農具、生產布匹、修葺宮殿要塞、治理枯水的河川等等,都是亟需人手的工作。今年不要說冬天的任務了,就連夏季的農事也沒有好好做過。谷倉幾近見底,只能依靠他國的進奉勉強維持。國閣身負治理國家的重任,一定急得團團轉吧

然而此刻實在是危急存亡之時,哪怕是傾邪馬台舉國之力,也要擊敗怪物才行。

“你們過來就是要說這個嗎?沒其他事就快回去吧。

疲憊至極的彌與丟下這句話,就要轉身回帳篷。

但她看錯了伊支馬的打算。彌與沒有看到高日子根低垂的臉上如同鬼火般的雙眸眨個不停。她不知道在這半年裏,高日子根眼睜睜看著自己國家的青壯年男子一個個倒下,心中藏著多深的仇恨。

“上!

彌與一怔,剛想說喊什麽的時候,依然被攔腰抱起了。發出刺鼻男性氣息的人擡著彌與奔跑起來。周圍的奴婢一個個僵直不動。彌與的眼角余光瞥見隼人之長的身

“鷹早矢!

鷹早矢的箭搭在強弓上,但是沒有放箭。高日子根緊貼在彌與旁邊奔跑。官奴們聚在一起圍在四周。

鷹早矢放下弓,大吼道:“伊支馬大人,為什麽…

一出要塞,豪雨傾盆而下,仿佛是天上的堤壩決堤了一樣。雨水暖得簡直不像冬天。遮天蔽日的雨水中,什麽都看不

彌與沒有被囚禁在宮中的高殿,而是在邪馬台某個小屋,由兩個士兵把守。他們似乎是伊支馬的心腹。

彌與沒有受辱,看來也沒有性命之憂。她既是巫王,又有“親魏倭王卑彌呼”的稱號在身,就連高日子根似乎也不得不有所畏懼。她身上的銅鏡和勾玉都被奪走了,恐怕是高日子根想找個適當的傀儡,像從前那樣治理國家吧。

然而若是連國家都沒有了,他還想治理什麽呢……

看守的士兵意志之堅強,連彌與也不得不嘆服。不管彌與如何威脅、懇求,他們都不為所動。到最後彌與只得放棄,躺倒在簡陋的床上。那床只是一塊木板而已,但即便如此,也比軍營帳篷裏的稻草床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