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的詛咒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經完畢,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聖經·創世記》

2012年4月,原籍貴州西樂縣的科學狂人白傑明賣掉了自己位於上海市金山區的四居室套房,在朋友馬姓男子的資助下,跑去六盤水的一個野山坳裏搭建了一個巨大的如倒立著的喜鵲巢一般的金屬建築,從此寸步不離,過上了神秘的隱居生活。兩年以來,馬姓男子一直都驚異於白傑明詭異的采購清單和巨大的日常開銷。2013年年底,馬姓男子的房產生意蒸蒸日上,他閑來無事,打算去六盤水探望白傑明一次。據說,在那個人跡罕至的野山坳裏,白傑明正在創造一台近乎完美的機器設備。

2011年10月至2012年4月

2011年10月29日,從美國加州參加完矽谷高創會的白傑明乘飛機回到上海,通過海關的時候,探測器嘀嘀作響。檢查員警惕地皺起眉頭,白傑明從褲袋裏取出了一張卡片,解釋說——這只不過是高創會組織者贈送給參會者們的紀念品:一張卡式U盤罷了。

他順便諷刺了組織者們的吝嗇。

紀念品不假,U盤也不假,只是裏面存儲的東西大有來頭。白傑明不會告訴他們(當然也沒有這個必要),這張比身份證還要略薄的卡片裏儲存的是他在矽谷科技黑市上購買的人工智能系統(AI System)——值得一提的是,那個不到10GB大小的系統程序花掉了馬姓男子數百萬美元。它原本是美軍海豹突擊隊為了訓練新兵而研發的虛擬現實人物角色(VRC)核心處理系統,因為奧巴馬當選總統之後美國軍方針對中東的政策日益溫和,這筆研發資金遭到削減,智能系統的開發也被無限期擱置。

之後的五個月裏,白傑明跑到上海J大學的一間普通機房裏對程序代碼進行了大量修改。之所以選擇跑去J大,不是因為那裏學術氛圍濃厚,而是因為白傑明已經用自家電腦植入了G搜索引擎和F社交網絡的服務器,在修改代碼的五個月裏,需要同時下載到足夠多的備用數據。

如果要模擬一個人的大腦,光有判斷和選擇能力還是不夠的,基本認知和碎片記憶也必不可少。

如果白傑明沒有小氣到不舍得購買一台高配電腦,或者家裏的網速沒有那麽卡,他都不必再跑去J大,也不必在修改代碼的同時聽到聒噪的談話聲,聞到學生早餐的怪味。

學校裏的早餐永遠不必恭維,即便那裏是J大。

直到2012年3月底,白傑明才完成系統修改和數據下載的工作(或者說別的工作才剛剛開始),他馬不停蹄地賣掉了自己名下的那套房產,拿著一個黑色手提箱去夢邦地產總部找到了馬姓男子。在不到二十分鐘的閑談之後,白傑明乘飛機去了貴陽。

馬姓男子最後一次見到白傑明是在六盤水的一家賓館,兩個人一起吃早飯的時候,賓館餐廳的窗戶上趴著兩只蟑螂。

2012年5月至2012年10月

沒人知道白傑明是從哪裏采購的那種所謂“生理型鈣化金屬”。

2012年4月,當馬姓男子看到那張內容簡單卻數額巨大的采購清單時,他猶豫了幾秒鐘,當然最後他還是簽了字,在那張字跡潦草的清單上,白傑明只寫了六個字:生理型鈣化金屬,而其後鉛字打印的采購價卻高達七位數。

好歹這筆消費遠比矽谷那次少得多,馬姓男子不知道白傑明在搞什麽鬼。

兩個月後,一個蓋滿了半個歐洲國家的郵戳的包裹從鄭州航空港下了飛機,馬姓男子的秘書簽了字,另外支付了一百元郵資,把包裹寄去了貴州六盤水。

三個月後,白傑明從客廳的沙發上醒來的第十天,他一臉倦怠,下巴上的胡子讓人想起英國的巫師。這天早上,他臉也不洗,牙也不刷,精神抖擻地走進了實驗室。白傑明的實驗室布置得像手術台,中間的床上鋪著一張黑色的塑料,上面躺著一個銀白色的人形支架,通體粗糙,像一具稻草人。唯一算不上粗糙的是稻草人的頭部,它就像一顆煮熟的鴕鳥蛋,摸起來卻堅硬如陶瓷馬桶。

白傑明看了看手表,電腦響起了鋼琴曲《出埃及記》的前奏,他不等鋼琴敲響就關掉了音樂,把一個球形存儲器和電腦的連接斷開。

白傑明從中間打開了那顆“鴕鳥蛋”,把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稻草人的頭部,又從床下取出來四根數據排線,把數據排線逐一插進存儲器的凹槽裏,又將另一端同稻草人的頭部連接起來。

白傑明忽然激動起來,顫抖地揮舞著十根手指,最後接通了電源。

它從床上站立起來,顫顫巍巍,像個嬰兒一般保持著站立的平衡。

“我的計算機呢?”

因為搜索引擎和社交網絡的數據庫,它說的是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