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頁)

邊敘帶她到那家法餐廳吃過飯。

應該是今年正月裏的哪天,他在北城過年過膩煩了,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飛了南淮。

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她正和媽媽在外婆家吃午飯。

她不敢讓媽媽知道自己談戀愛的事,又忍不住想見邊敘,就拿蕭潔撒了個謊,匆匆趕去赴約。

等見到邊敘,卻發現他興致也不是很高,好像只是找她打發打發時間,又覺得自己興沖沖的隨叫隨到是不是有點廉價,也沒說是吃到一半跑出來的,就說肚子剛好餓了。

就在那家法餐廳,邊敘那張挑剔的嘴難得遇上肯入口的菜,而她吃過一道前菜就飽了,索然無味還在硬撐。

……

梁以璇在公館外下了車,望著面前的磚紅色小洋房出了會兒神,好笑地垂下眼走了進去。

兩位跟拍攝像一前一後隨她上樓。

餐廳裏沒有其他客人,大概是節目組包了場,梁以璇被侍應生領到大堂靠窗的餐桌,落座後注意到不遠處的半圓形舞台。

舞台上有五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一位鋼琴手,一位大提琴手,兩位小提琴手和一位風琴手。

梁以璇恍惚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兒見過,想了想無果,等到小提琴手拉弦,熟悉的旋律響起,才記起這是電影《聞香識女人》裏的一幕。

這首西班牙舞曲叫《Por Una Cabeza》,中文譯名“一步之遙”,是電影中一段探戈的伴樂。

有理論說,音樂創造的內隱記憶聯結人的情感,比起文本和畫面的外顯記憶更難磨滅。

一位阿茲海默症患者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眼前人是誰,但當他聽到一首多年前聽過的曲子,卻可能將它哼唱出來。

所以即便此刻梁以璇極力回避,還是在這段旋律裏想起了一些封存的往事。

她清楚地記得,看這部電影的那天是她第一次想跟邊敘分手。

當時舞團新劇首演在即,她在繁重的排練壓力下夜夜失眠,而他在島上連續閉關了一個多月,一開始發消息還能得到幾句隔天的回應,後來幹脆徹底杳無音訊。

那天排練出錯,她也不知道想從邊敘那裏得到什麽,打了通電話過去。

陸源代接,說邊敘在忙,問有什麽要緊事需要轉告。

要緊事。

想跟消失一個月的男朋友說上幾句話算不算要緊事?

意識到答案的那刻,她突然有了想結束的沖動。

第二天周末她去了蘭臣天府,打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走。

可真進了那個有過太多溫存的屋子,又有些猶豫不決。

那一整天,她在那座大房子裏輾轉來去,一次次說服自己等等再決定。

最後走進影音室,打開了一部片長足夠的老電影——兩小時又三十六分鐘的《聞香識女人》。

她想等一部電影的時間,看自己的主意會不會改變。

光影明滅的影音室裏,她靜靜望著銀幕,卻半天也沒看進情節。

直到電影過半,那首探戈舞曲娓娓而來。

她被旋律吸引,終於專注起來,看失明的男主角與素昧平生的年輕女郎在餐廳舞池起舞,從生澀試探到漸進佳境,她也一點點入了迷。

舞曲高潮,男主角一手將女人推遠,一手又將她拉扯回來——影音室的雙扇門就在那一刻忽然被推開。

光在刹那間湧進昏暗的密室。

她嚇了一跳,驚訝地偏過頭去,從沙發上緩緩站了起來。

門外的人卻像只是尋常歸家那樣朝她走來,瞥了眼幕布問:“看什麽這麽入神?”

她還發懵,邊敘已經認出了這部電影:“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他在念影片裏被奉為經典的一句台詞——“有些人在一分鐘裏過盡一生”。

看著眼前從天而降的男人,根本沒入戲的她卻好像聽懂了這句台詞。

人的一生多數時間都在平淡中度過,卻會在短暫的某一時某一刻,體會到足夠一生回味的歡喜憂慮,痛苦甜蜜。

而她的那一時那一刻,就在邊敘推門而入的那一瞬。

……

餐廳裏的樂手們也漸漸全情投入。

被鋼琴的重音一敲打,梁以璇結束了這段不合時宜的回憶,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起來。

與此同時,兩位侍應生一左一右拉開了大堂的雙扇門。

梁以璇聞聲望去,一眼看清站在門外的男人,如遭雷劈地僵在了椅背前。

舞曲進入高潮,澎湃的音律在抑揚頓挫間翻湧著人的心潮。

梁以璇緊緊盯著那扇門,仿佛回到了那天昏暗的影音室。

和那時的畫面如出一轍,這個男人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出現在一個不可能的地點,一步步朝她走來。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的神經上。

可是這一次,她卻被釘死在了座椅上,只能眼睜睜看他走近,看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