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做客

他抱得實在是太緊,長手長腿的纏在她的身上。兩人中間隔著將她裹成繭的被子,她仍然清晰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她想起兒子的話,今日是公冶家的忌日。

東山王府滅門之時他多大?五六歲還是七八歲,應該沒有十歲。那麽小的孩子,親眼見到自己的親人死得一個不剩,他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忽然之間,她似乎明白他的不對勁是因為什麽。幼年時落下的心理疾病,長大後怕是還在困擾著他。

只是他心理有病,為什麽半夜跑到她的房間來?

真是一個怪人。

她不敢動,也動不了。被子將她裹成一團,又被他手腳困住。別說是動,便是想把手抽出來都極為艱難。

此情此景,她不敢開口。

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之言,顯然並不適用於他。他若真是循規蹈矩之人,又豈會令世人聞之色變。

她盯著屋子,適應黑暗後依稀能看到上方橫著的房梁。這些房梁年代必是久遠,隱約可見好幾處結著蜘蛛網。

出家人不殺生,寺中的和尚不會清理這些蛛網。她記起自己剛才做的夢,那一只白色長腿的蜘蛛。

還真是應景。

一分一秒都像是煎熬,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抱上多久。除了眼珠子可以轉動以外,她一動不動。

公冶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頭疼到像是裂開成兩半,萬千只馬蹄從上面踏過。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血海淹沒,濃郁的血腥氣吞噬著他。血海之下,無數只手在拉扯著他,那些手似欲拉著他一起永遠沉淪。

仿佛血海之中突然飄來一根浮木,那浮木一端開著艷麗的桃花。他緊緊地抱著浮木,慢慢從血海中掙脫出來。

桃花的香氣沖淡血腥之氣,他聞著那香氣覺得頭疼得到緩和。香氣所到之處,馬蹄在一只只地退散。

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在未見血的情況下緩解頭疼之苦。赤紅的眸漸漸恢復冷清,手腳雖未撤離卻是松懈許多。

她果然是自己的良藥。

他想到夢中的那個自己,抱著死去多時的女子躺在一起。那個自己將他們的發纏在一起,像是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離。

床上的這個女子,烏順的黑發散落在枕頭上。素藍的被子裹著她的身體,夜色中那張小臉越發的楚楚動人,與夢中的那張慘白淒美的女子漸漸重合。

他從不曾在意過女子的長相,也不曾注意她們是美是醜。仿佛唯有對她例外,在她那時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時,他似乎就發現她長得極美。他有些懷疑以後的那個自己,或許真的會像夢中一樣喜歡她。可能是從一開始的依戀離不開,到後來的日久生情。

頭疼之症完全消失後,他以最快的速度遠離她。

她得到自由,感覺渾身一松。灰弱的視線之中,他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尤其顯眼,神秘飄逸卓爾不凡。

“多謝。”他說。

像是一陣風出去,帶走屋子裏所有的寒氣。她微微松著氣,這才動動自己的身體將自己從被繭中舒展開來。

還知道道謝,看來他也並非完全視禮教於無物之人。

風一樣的無息的男人出了屋子,轉眼間與夜色融合成一體。他身形變化極快,不多時已然出現在自己的住處。

柳則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天亮之前肯定會回來。早些年他會不放心地跟著,後來大人不許他再跟。

白色的人影一下子飄到眼前,他心道大人此次速度倒是極快。

修長的白衣男子,俊美又冷清。他暗贊一聲大人還是適合著白衣,瞧著像是東都城裏哪個世家養出來的矜貴公子。

一時間心情黯淡,大人像是什麽矜貴公子,分明就是真正的世家公子。多年前大人還是東山王府的世子爺。那時候誰不贊公冶世子穩重雅致,長大後必是世家公子楷模。

如果東山王府還在,大人會是什麽樣子?

必是公子如玉,引得姑娘們競相愛慕。

“大人,可好了?”

公冶楚輕輕嗯一聲,道:“若水鎮的那個員外,讓人處理掉。”

柳則驚訝不已,大人頭疼之症已解,難道不是因為見血方休,了卻那位員外之後才緩解的嗎?那員外沒死,大人方才去了哪裏?

他一肚子的疑惑,看著那白衣出塵的男子進屋。

另一間屋子門後,商行靠在門背。一直屏著氣聽著外面的動靜,在柳則疑惑的時候,他卻是唇角含笑。

爹必是去娘那裏了。

真好。

縱然他做過最壞的打算,然而哪個為人子女的不希望自己的爹娘在一起。他盼著爹娘這一次也能相愛,因為他知道他們曾經有多愛對方。

只不過過程注定漫長,結局尚有許多未知。

裴元惜一夜睡得不太踏實,陪康氏用早飯的時候明顯精神不是很好。康氏以為她是在寺中不習慣,倒也沒多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