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家三口

芳茵宮。

飛鳥避,蟬蟲絕。

靜寂之中似乎又有細微的聲音傳來,在花草叢裏、在假山石縫間。“沙沙沙”“嘶嘶嘶”聽得人毛骨悚然。

深紫祥紋錦服的男子無視路中間橫穿對峙的兩條三角腹蛇,對它們高高昂起的頭和火舌一般的信子視若無睹。

絕決的袍擺有一角還掃過其中一條蛇的身體,在那條蛇竄起之時一道寒光而過。蛇被斷了尾,快速蜷成一團。

明黃裏衣的少年跑出來,心疼地看著受傷的腹蛇。早有訓練有素的太監跪在地上給那蛇接尾續骨。

公冶楚嘴裏說著臣給陛下請安,眼神卻是睨向商行。

商行摸摸鼻子,跟在他身後進入殿內。一進殿內,少年帝王立馬換了一副面孔,三分敬畏之中是七分親昵。

“爹,你在生氣?”

“陛下。”公冶楚看向他,他清澈的眼神是那麽的孺慕,如同渴望得到長輩關愛的孩子,到嘴邊的責備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天子行事任意妄為,大鬧市井、賞賜招搖。坊間傳言紛紛,不僅對裴家那位二姑娘名聲無益,臣子們亦是多有微辭。

為帝者,這般任性之人罕見。若是真喜愛一個女子,讓她入宮即可。便是荒唐如先帝,其好色行徑也僅限於在太淩宮之內。

想到在陛下心中那裴二姑娘的身份,公冶楚覺得頗為頭疼。

“裴二姑娘不是那等張揚之人,太多的恩寵於她而言並非好事。你可知外面如何傳言,又如何議論她。”

商行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當然知道那些人說什麽。他們說自己恩寵一個臣女,是想讓人入主太淩宮當皇後。他更知道有人說自己此舉別有用心,是一個帝王和一個權傾朝野的臣子在博弈。

當然,他還聽到另一道聲音,有些人說便是娘不入宮,以後東都城內也無人敢娶。這一點倒是有些意外,他甚至有些竊喜。

無人敢求娶,那麽就沒有人敢同爹爭。

他看著自己的親爹,雖然心裏已做最壞的打算,但是他還是希望一家三口能在這個世界裏團聚。

“我知道啊。可是爹我後悔了,我後悔自己出手太晚讓娘受了那些罪,我應該早點想明白的。我為了娘而來到這個世上,瞻前顧後只會徒留遺憾。”

公冶楚微眯著眼,小皇帝到底是癔症加重還是……

“爹,我知道你還不信我,確實是太過匪夷所思,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信的。可是爹,我千真萬確是你的兒子,娘也確實是我的親娘。我希望娘這一世活得好好的,就算爹永遠不會信我,就算這個世上不會有我公冶重…”商行說到這,已然是兩眼含淚,“我也不後悔!”

如果一個總和你說同樣的事,一次不信兩次不信,次數一多或許會有那麽一些相信。即使依然懷疑,或多或少有些動搖。

公冶楚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復雜,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心亂。在看到小皇帝眼中的淚光時,他心有觸動。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難道真有如此怪力亂神之事?

“你想讓她活得好好的,可以有很多種法子。你越是恩賞她,越是將她架在風口浪尖。她不過是個內宅女子,在外人看來已然是入了你的眼。你若不接她入宮,她以後要如何自處?”

商行聞言,淚眼似乎劃過一道亮光。

爹在心疼娘?

這可是好兆頭。

“不怕,別人不敢娶她,不是還有爹嗎?”

公冶楚頓時黑了臉,他的勸說真是多余。“陛下,臣與裴二姑娘不可能…”

“爹,凡事沒有絕對。”商行打斷他的話,“你仔細想想,你真的對娘一點意思也沒有嗎?你若真的不在意,又怎麽會來和我說這番話?”

公冶楚的臉更深,冷峻的氣勢中帶著幾許寒氣。不可否認每次夢到那個女子之後他睡得都要踏實許多,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女子對他有影響。

但那又如何?

他可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她。

商行瞄他,心下竊喜,爹肯定是對娘有些動心了,看來這把火燒得還是很必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扯著那深紫的衣袖。

“爹,明日是我的生辰,我準備在長街的四合酒樓請娘吃飯。娘喜歡南地的菜式,極愛辛辣之味。那家酒樓有個南地的大廚,做的南地菜尤其好吃,你要不要一起?”

公冶楚睜他一眼,少年的眼中全是希冀令人無法拒絕。

一個東都城土生土長的侯府貴女,不是喜歡吃那等臭味熏天的食物,就是喜歡吃辛辣難入喉的東西,真是怪異得緊。

“臣…”

“你從來不給我過生辰,因為我的生辰之日就是娘的忌日,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慶祝的。以往我生辰之時,我們父子二人會沐浴更衣去見娘…每年也只有那一天我才會見到娘…她躺在冰冷的冰棺中毫無聲息。”商行俊秀的臉上重現哀傷,“如今她活生生的就在我的面前,我好開心…爹,我記得要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