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是善心人

她醒來的時候床邊守著的是大丫頭香芒,不見勞媽媽的身影。室內已點起燈燭,燭光之中一室溫馨如故。

原本這一日應該是同每一日沒什麽區別,甚至是一個令她十分開心的夜晚,因為今天她的女兒及笄了。

然而光影斑駁錯亂,白天在花廳發生的事齊齊湧進腦海。她恍惚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神情怔怔悲苦無比,心道如果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香芒給她喂水,低聲說姑娘還在外面跪著。二姑娘三姑娘分不清,稱姑娘總不會有錯,這個姑娘指的肯定是裴元君。

她苦笑一聲,沉痛閉目。

無論她如何希望這是一場夢,事實就明明白白擺在眼前。疼了十五年的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別人的孩子。

若是錯抱了還罷,她只當是多疼一個女兒。可是她的女兒卻是被人存心調換的,且十五年來過得並不如意。

“讓她跪。”她努力不讓自己心軟,想到元惜心肝肺都在疼,疼過之後是恨。

她好恨哪!

恨如蘭,恨老天,恨自己。

裴元君跪在門外,眼淚都哭幹了。以前疼愛她的外祖母在走的時候都沒有看她一眼,還有本來就不疼她的祖母,更是對她失望至極。

她不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從嫡女成了庶女。

所有的榮耀、所有的尊貴都是因為她是嫡女,現在她不是嫡女,她還能有什麽?別人的指指點點,下人的怠慢和母親的疏遠。更可怕的是,她還那麽一個生母。

她好害怕,害怕失去原有的一切。

“母親,我是你的女兒,我才是你的女兒……”她反反復復地重復著這句話,仿佛只要這句話說多了,她就依然還是侯府的嫡女。

那一聲聲母親聽在沈氏的耳中無異於刀割,疼了十五年的女兒到頭來卻是別人生的。她心痛她自責,她簡直生不如死。

香芒扶她坐起,說了她暈倒之後發生的事。在她暈倒過後沒多久,李家的那個侄女被帶到侯府,確實長得和裴元君有幾分像。

沈氏早已料到,無聲地流著淚。

外面裴元君的聲音不斷,哽咽著哀聲喚著母親。她痛苦地揪著心口,恨不得把心剮出去,那樣就不會痛不會難受。

最終,她還是心軟了。

“讓她回去休息,別跪了。”她吩咐香芒。

香芒出去,裴元君眼中頓起希冀,“母親是不是醒了,她是不是要見我?”

“姑娘,你先回去歇著,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明日?

裴元君不想等明日,她害怕明日的到來。明日之後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侯府的嫡女,她的生母是李姨娘。整個東都城的人都會笑話她,那些平日同她交好的貴女們更會看不起她。還有她和長寅哥哥的婚事怎麽辦?

她不敢等。

“我要見母親,母親…母親,我是元君,我是你最疼的女兒啊。”

有那麽一瞬間沈氏真想沖出去,她想說無論是不是她生的,她養了十五年那就是她的女兒。可是一思及她的親生女兒這些年受的罪,她又氣又恨。

老天為什麽如此對她。她聽著香芒在勸,聽著元君那一聲聲讓她心碎的呼喚,恨不得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裴元君的聲音越來越尖利,香芒的苦口婆心不起半點作用。

內室的沈氏悲傷地流著淚,心下一片蒼涼。

突然裴元君沖了進來,香芒根本攔不住她。她撲到沈氏的身上,哭得是哽咽抽搐。“母親,母親,我才是你的女兒,我才是啊…你不是最疼我的嗎?”

沈氏心苦嘴苦,想推開她,無奈她實在是抓得緊。

她不敢放,這是她唯一可以倚仗的人。沒有母親的疼愛,在這侯府內宅以後怕是連下人都敢欺她。

“母親,我不管誰生的我,在我心裏你才是我的母親,我誰也不認。”

這話倒是和裴元惜說的那話有異曲同工之處,但聽在旁人的耳中完全不一樣。裴元惜是不在意自己的嫡女身份而說出那番話,而裴元君則是不想放棄自己的嫡女身份才有這樣的話。

連香芒都能看出裴元君的心思,何況是沈氏。

沈氏知道裴元君在說這番話時是有幾分真心的,到底是自己疼了十五年的女兒,母女的感情怎麽可能說斷就斷。

這十五年來,她寵著元君護著元君,可謂將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元君的身上。十幾年的心血一朝付錯,她又何嘗願意接受。

“無論你是誰生的,我…都是你的母親。”

這是事實。

裴元君要的不是這句話,她要的是母親一如既往的疼愛。“母親,我不想離開你,我要一直陪在母親的身邊。”

沈氏的心又痛起來,牽扯著掙紮著鮮血淋漓。

最後她說了一個好字。

以嫡換庶,放在哪個後宅都是不可姑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