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多·馬拉納(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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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吧,國君還和咱們一樣的時候,咱們就認識他了。”拉索驚嘆地說道,“是我剖開魚肚發現了絹軸。”

他望著湖諾王。此時這位國君正坐在宴會廳另一端的寶座上。這宴會廳本是一間馬廄,為駐紮在犁汝河口著名港口笛牧城中的乍國騎兵隊所用。

論形制和大小,這馬廄是能夠滿足湖諾王要求的唯一建築,只是不太幹凈。投降的皇家衛兵便聽令清理,為登基宴席做準備。他們又是掃又是擦,忙了三日,又在地面噴灑海玫瑰香水,壓住揚塵。窗子全部大敞,以保空氣新鮮,盡管外面在下雨。

可廳中養馬多年的臭味還是沒有消散,可以從汗臭、劣質酒氣和烹煮糟糕的菜肴氣味中辨識出來。

城中各個酒家的餐桌都被征用,匆忙拼成奇形怪狀的宴會長桌,覆以窗簾和旌旗的粗布拼制而成的桌布。宴會廳內擠滿人,光線昏暗,於是在各個稍大的角落和台子上都放了火炬和蠟燭。宴會氣氛明亮、溫暖、歡快,只是……不夠高貴。

“他始終和你我不同。”達飛羅說,“我們不會異想天開,寄希望於預言賜給我們一個王國。其實,你最好再也不要提起魚讖一事發生時我們也在場。我覺得,國君大概不想再聽到有人講起他的低微出身。”

為了確保儀式獲得諸神贊許,湖諾·其馬召集了笛牧城的所有石匠、木匠、雕工和分管各位神祇的所有牧師,命他們在三日之內為達拉諸神打造八尊全新神像,與登基宴席相稱。

“將……呃……陛下,”城中敬拜飛索威的大牧師比其他同僚更為勇敢,試圖表示反對,“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要完成用於如此宏偉目標的神像是不可能的。我們神廟中的飛索威大人之像,足足用去十位工匠一整年的時間。尋找適當材料,勾勒神像草圖,粗切、細雕、打磨、覆金、上漆,擇吉日開眼開口,這一切都需要時間。您的要求實在難以實現。”

其馬鄙夷地看著牧師,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我能讓寶座上的皇帝顫抖。我是諸神的工具。這廝有何資格對我講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

“你說雕刻一尊神像需要十人花一年時間。我給你的人力超過千名。他們三天內定能完成同等工作量。”

“如此說來,”牧師答道,“若您有十名妻妾,一月之內定能為您誕下孩子。”

牧師的不敬口氣使其馬立時勃然大怒。牧師竟敢宣稱不能迅速完成獻給諸神的任務,被判瀆神,並在飛索威神廟前當眾開膛處決,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因冥頑盲目,腸子已經纏作一團。

其他牧師便都向湖諾王保證,陛下的想法並無紕漏,又都起誓將竭力而為。

因此,馬廄改成的宴會廳兩旁便立著諸神的八尊巨型雕像。由於時間倉促,牧師和工匠對作品都並不感到自豪。例如,圖圖笛卡之像是以層層摞起的草垛潦草覆以布匹制成的。神像皮膚中的坑坑窪窪用石膏填補,厚厚的彩漆則是用拖把一般的刷子匆忙塗就,全然不考慮精細。成品更像是出自農夫之手的大號稻草人,而非美神的莊嚴塑像。

其他諸位神祇的模樣更慘。所用材料簡直五花八門:建造神廟余下的石頭和木材、城墻的碎磚、犁汝河上漂來的垃圾、舊冬衣的填料——絕望的工匠甚至強拆了附近幾戶人家的房子,以便獲得更多材料。所有雕像都是姿態僵硬,主要是為了建造方便,而非表現諸神特點,外貌特征也是粗糙不堪,表層又刷了斑駁的閃亮金漆,尚未幹透。

飛索威的雕像可能是最糟糕的。年邁的大牧師被處決後,助理牧師認為最保險的辦法便是將神廟中原有的飛索威神像敲成碎片,再將碎片運至宴會現場重新拼裝。此舉雖然褻瀆神靈,但開膛的危險卻使教條有了變通余地。搬運碎片、重新拼裝、用石膏和新漆遮蓋拼接縫隙等工序意義重大,直至最後一刻才完成。

負責這項任務的工匠很幸運,有一匹高大挑馬可用。這馬是其馬和西金在馬廄裏發現的,個頭比廄中的其他馬匹大上許多,令兩位征服者初見便驚嘆不已。它身長足有乍國個頭最大的種馬的兩倍,又高出一半,毛色烏黑,馬鬃飄逸,頗具偉大國君坐騎的風範,於是其馬立刻便將它據為己有。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這馬為何被關在馬廄最幽暗的角落。它脾氣暴躁頑固,動作毫無優雅可言,又不肯聽從指令。乍國衛隊司令解釋說,就連最出色的馴馬人拿它也是毫無辦法,這馬顯然過於愚笨,無法習慣韁繩。由於難以安全騎乘,只能將它用於搬運沉重貨物,還需不斷鞭打。

其馬很是失望,只得將這匹頭腦魯鈍的挑馬送去協助修建神像。此時,它正在飛索威雕像腳前顫抖喘息,努力從一夜一早的重活中恢復體力。癱倒在它周圍的人類勞工也好不到哪兒去,人人都在嘗試找個安全的地方打盹,還要努力躲開國君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