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判官之章(二)

對於雷蒙德·福克斯來說,五月一日這天本來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日子。

這天上午,他只花了二十分鐘就在法庭上將一名初出茅廬的辯護律師懟得面無人色;不到一個小時,法官就結束了庭審,將對方的委托人丟進了大牢,而等待那家夥的……無疑將會是最高限度的量刑。

也許那名辯護律師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件案子和這天的屈辱,但雷蒙德肯定不會。

作為“史上最年輕的聯邦司法部首席檢察官”,這種程度的“勝利”在他看來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雷蒙德的“優秀”,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今年四十歲的他,出生在一個平凡的中產階級家庭,他的家族沒有任何的官面背景,他是純粹靠著自己的努力,從一個小律師一步步往上爬,並在三十六歲那年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不出意外的話,五十歲之前,他就能順勢拿下“史上最年輕的聯邦司法部總檢察長”之紀錄。

在“司法之都”海牙,雷蒙德的故事簡直就是勵志典範,許多法學院的講師都把他當作正面典型,要求學生們跟這位前輩榜樣好好學學;而他在工作崗位上打破的各項記錄,尤其是那堪稱驚人的“定罪率”,更是讓同行們望塵莫及。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經歷了今天中午的“最高法院襲擊事件”後,立刻萌生了一個念頭。

而他也很快將這念頭付諸了行動。

……

下午,一點二十分,海牙市某警局。

“既然規矩你都懂,就別再為難我了,雷(Ray,即Raymond的簡稱)。”一名中年探員正攔在雷蒙德的面前,雙手叉腰、微微低頭,用無奈的口氣說道,“我已經破例把這家夥的身份透露給你了,你也應該知道,這種‘通緝中的反抗組織成員’不是我們該去管的……FCPS那邊剛才已經跟我們打過招呼,他們的人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隨時會到,等他們到了就直接把人提走,接下來就跟我們無關了。”

“聽聽你自己的話,柏瑞,你現在活像是個自己當初最討厭的官僚。”雷蒙德和這名探長顯然挺熟的,雙方都用名字而非姓氏來稱呼彼此,而且他們說話時的語氣毫不客氣、卻又帶著幾分難得的真誠。

“是的,沒準兒我現在就是個該死的官僚。”柏瑞似乎也有點惱火,他從鼻孔裏出了口氣,擡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經有點兒謝頂的頭皮,略顯不耐煩地應道,“如果這樣能讓你放棄的話,我可以試試……要是你覺得還不夠,我還可以變得更官僚一些。”

雷蒙德轉過頭去,順著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撫了一把,稍稍頓了幾秒,深呼吸一次,然後調整了一下語氣,再道:“好吧……我道歉,柏瑞,是我說錯話了;但你得明白,這件案子真的很重要,這也許是一個突破口……”說到這兒時,他又一次停下,看了看周圍。

此刻,他倆正站在警局的一條過道兒裏,身邊往來的人很多,環境也很嘈雜;由於大家都很忙,也沒什麽人在關注他們。

饒是如此,雷蒙德在說出接下來的話之前,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著,我們都知道如今的聯邦政府是怎麽一回事兒……”他說著,用一個看起來很有力的動作指了指地板,“那些‘大人物們’總是在搞這一套——他們直接把那些‘發出不同聲音的人’帶走、來個‘人間蒸發’;他們不走司法程序、不管民眾的質疑,永遠用‘權限規定了你們無權知曉、我們也無權透露’來當理由……”

說到這兒,他又朝前走了半步,聲音又低了幾分,幾乎就是在用說悄悄話的音量對柏瑞說:“就是因為他們總用這些狗屁來搪塞所有人,聯邦政府才會越來越沒有公信力,司法的權威也一再受到質疑……就是因為這樣,現在的老百姓可以輕易就相信網上的謠言,卻無法相信我們的工作成果……”

“你到底想說什麽?”柏瑞皺眉問道。

“我想說的就是……這是一次機會。”雷蒙德沉聲應道,“你也看到那個家夥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恐怖分子;手指上沒有指紋、被捕前後也沒有絲毫的驚慌和恐懼;他有能耐把火箭筒這種東西弄到城裏來、甚至是帶到最高法院的門口,卻沒有用來襲擊人群,而是在光天化日下炸毀了正義女神像……”他緩了口氣,接著道,“用你那資深警探的腦子稍微想想吧,柏瑞……這家夥一定是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自己會被捕,他這麽高調地行事肯定是有某種目的的,而有目的的人就有與之談判的余地……

“與其讓FCPS的人把他帶去某個鬼才知道的地方嚴刑逼供最後弄死,不如交給我來處理;我可以把這件事件變成一次‘公開審理’,向民眾和媒體證明我們,讓他們重拾對司法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