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3/26頁)

帕特裏夏給她倒酒的時候,半滿的雪利酒杯從戴安西婭手裏滑了一下,差點弄臟了一塵不染的地毯。帕特裏夏幫著她拿穩了。她克制住自己想把酒潑到帕特裏夏臉上的沖動,相反的,只是盯著自己的腳。

“離開這裏這麽久再回來,感覺好奇怪,”帕特裏夏說,“好像我們已經離開了一輩子,又好像我們昨天還在這裏。就像一個讓我們既保持年輕又能長大的咒語。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不,帕特裏夏確實變了——她的舉動像是菩薩或者絕地武士,已經不是戴安西婭記憶中那個鬧騰的笨蛋了。在她嘴唇上淺淺的微笑背後,隱藏著巨大的憂傷。或許是因為看到戴安西婭如今的樣子而憂傷吧。

“我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戴安西婭對帕特裏夏說,“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裏?”帕特裏夏極其講究地抿了一口,在杯子內側留下一種熔巖燈的光澤。

“你是那個回頭浪子。他們重新接納你,以證明他們是會原諒的。”

“你感覺自己像是被流放了,而我,是他們讓我回來的,”帕特裏夏說,“但事實是,是你自己流放了自己。”

“如果這樣讓你覺得舒服的話,你可以選擇那樣認為。”戴安西婭轉過身去。

帕特裏夏一只手放在戴安西婭的前臂上——只用了三個指尖——那種感覺像是受到了最敏銳的靜電。戴安西婭感覺自己像是吃了一劑迷幻劑。溫暖、放松。以前的帕特裏夏是做不到這樣的。

“你是什麽?”她結結巴巴地問。屋裏所有的人都盯著她們。帕特裏夏的手早就移開了,但戴安西婭還是在搖晃。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一切都在迅速變化,”帕特裏夏在戴安西婭耳邊小聲但清晰地說,“你把愧疚變成了憎恨,因為這樣似乎更容易面對。除非你回到愧疚,否則你就無法前進,然後才能原諒你自己。”

戴安西婭仍然理性的那部分大腦在說,這個分析似乎太輕率、太直接了,但她卻發現自己在點頭、抽泣。現在,真的是所有人都在看她們了,雖然其他人都聽不到帕特裏夏在說什麽。

“我可以幫你,”帕特裏夏說,“我想幫你,不光是因為我們需要你跟我們並肩作戰。如果我幫你扔掉你像盔甲一樣包住自己、限制你每一步行動的愧疚,你拿什麽來回報我?”

戴安西婭幾乎就要說出她會為帕特裏夏做任何事,不管是什麽事。這時,她突然想到:她正在被施騙術。她距離成為昔日好友的奴隸這麽近。戴安西婭後退一步,差點碰倒一張放滿飲料的柚木小桌。

“說真的……”戴安西婭匆忙回憶如何擺布臉上的肌肉做出一個正常的表情,“說真的……說真的,你到底經歷了什麽?”

“要聽實話嗎?”帕特裏夏聳聳肩,“我在舊金山有幾個很厲害的老師。不過,最重要的是,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他造了一台世界末日機器。”

帕特裏夏走開了。戴安西婭跌坐到扶手椅上,屁股落在了把手上而不是座位上。最糟糕的是,她根本沒有逃脫帕特裏夏的魔爪。很快,她就要準備為帕特裏夏做她要求的任何事了。很可能就是她下一次感覺獨孤堆滿的時候。或許,甚至不會超過今天晚上。

* * *

最後,狄奧多爾夫·羅斯還是很幸福的。一個寬鋼圈將他的脖子連到身後的石墻上,鋼圈擦傷了他的下巴和鎖骨,他的手腳也深深地嵌入那堵墻中,所以胳膊和腿都被夾住了。遠處,他聽到艾提斯利學院傳來的聲音:學生們折騰一會兒,消停一會兒,老師們一邊喝雪利酒一邊聊天,甚至還有合唱團。除了鋼圈和石頭,還有十幾條咒語把狄奧多爾夫定在那裏。抓到他的人給他喂東西、洗澡,同時也建造了世界上最牢固的監獄供他娛樂。這對於一個木頭飾品來說真是太完美了。

更何況,還有人來看他!比如帕特裏夏·德爾菲納,她在幾天前發現了他的小窩。從那以後,她每天至少路過一次來悼念他,既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悶悶不樂。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女人,行動起來像是扔飛刀的。就她那悄無聲息的步態、左腳輕微的內翻、右肩的轉動以及冷漠的海綠色眼睛,無名殺手學校絕對會給她最高分。她可以在你看到她靠近之前就把你解決了。看到她關上身後那扇厚重的白門,狄奧多爾夫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很為自己之前的這個學生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