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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脈逐漸臨近,領事擡頭望去。十分鐘的飛行已經完成了在這片不毛之地上徒步旅行兩小時的路程。其他人勸他不要在時間要塞停下找塞利納斯,不管什麽樣的命運降臨到詩人頭上,同樣的命運早晚也會找到領事,甚至在他的旅程真正開始之前。他心滿意足地在懸崖壁上距地面兩百米的窗戶之上盤旋,三天前他們曾在一臂之外的階地眺望山谷。他在那裏大聲喊著詩人的名字。

回答他的只有從要塞黑暗的宴會廳和走廊傳來的回音。領事緊緊地攥著霍鷹飛毯的邊緣,距離垂直的石墻這麽近,他感覺到高度和無遮無靠帶給他的眩暈。飛毯轉彎離開要塞,擡升高度,朝著山頭關隘爬升,雪在星光下閃耀著光芒,他松了一口氣。

他沿著纜車的線纜一路前行,線纜通向關隘,連接著兩座九千米高的峰頂,橫跨廣闊的山脈。在這個高度非常寒冷,領事慶幸自己帶著卡薩德額外的保暖鬥篷,他可以蜷在下面,小心不把手和臉的皮肉暴露在外。濾息面具的凝膠蓋過他的臉龐,就像某種饑餓的共生體,狼吞虎咽地吞噬著稀薄微少的氧氣。

這就足夠了。領事在凝結著冰碴兒的線纜之上十米處飛行,緩慢地深吸著氣。現在這些加壓電車全都靜靜地停在那兒,冰川、峻嶺和掩裹在陰影之下的山谷那萬徑人蹤滅的景象令心臟狂跳不止。領事踏上這條旅途唯一值得高興之處,就是最後看了一眼海伯利安的壯美景色,至少它還沒有被伯勞的威脅或驅逐者的侵略糟蹋分毫。

當初纜車將他們從南部運送往北岸花了十二小時。盡管霍鷹飛毯航速緩慢,每小時僅達二十公裏,但領事飛越此地也只花了六小時。他在高聳的山峰之上飛行,陽光灑在身上。他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之前是在做夢,此刻霍鷹飛毯正飛向另一座高峰,峰頂比他現在的高度還要高五米,他立馬大驚失色。前方五十米外就是圓石和雪原。他猛然向左拐彎,感覺到霍鷹飛毯的飛行裝置裏有什麽東西失靈了,朝下掉了三十米,飛控線終於保持住了平衡,並穩定下來。一只三米翼展的黑鳥——一部分當地人稱之為預兆鳥——從它冰冷的巢穴中飛離,飄浮在稀薄的空氣上,回頭用漆黑如珠的眼睛看著領事。

領事緊緊抓著飛毯邊緣,指節發白。幸好他之前將行李袋的綁帶拴在了腰帶上,不然這個袋子早就掉入了腳下遙遠的冰川。

沒有了纜車軌道的蹤影。領事不知怎的睡了太久,霍鷹飛毯都偏離了航道。他驚惶了一陣,把飛毯朝這邊扳扳,又朝那邊挪挪,絕望地要在四周利齒般的群峰之間找出一條小路。然後他看見前方和右邊斜坡上清晨的金黃色陽光,影子跨越身後及左側的冰川和苔原,於是他明白,自己依然還在正確的路線上。在群峰最後的這片山脊之外就是南國的丘陵。在那之外……

領事輕敲飛行裝置,催促霍鷹飛毯升高,它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勉勉強強地升高了,直到越過最後這座海拔九千米的峰頂,他現在能看見遠處低矮的山巒,逐漸縮減成僅有三千米海拔的丘陵。領事帶著感激的心情朝下降落。

他找到了閃著微光的纜車軌道,距離他的飛行軌道與籠頭山脈的交點八千米遠。纜車靜靜地懸在西面終點站的周圍。身下,朝聖者歇腳地的建築物稀稀拉拉地出現了,就跟幾天前一樣破爛不堪。沒有風力運輸船的影子,他們之前將風力運輸船留在了淩跨在草之海淺處的低矮碼頭,但現在那裏空無一物。

領事降落在碼頭附近,關閉霍鷹飛毯的飛控裝置,舒展了一下有些疼痛的雙腿,為保險起見,他卷起飛毯,然後在碼頭附近一座廢棄的建築物裏找到了一間廁所。他方便完時,清晨的陽光正慢慢潛向丘陵,抹去那裏最後的陰影。南面和西方視野所及之處,皆是草之海的地盤,它那如同桌面般的平滑表面偶爾被清風撩開,蕩起層層漣漪,拂過青翠欲滴的草面,此時,其下黃褐色或深藍色的莖杆便會曇花一現,那動靜和海浪幾乎毫無二致,竟會讓人聯想到會不會有白沫出現,抑或魚兒翻騰。

草之海裏沒有魚,但那裏的劇毒大草蛇足有二十米長,如果領事的霍鷹飛毯在半空中失靈,就算是安全著陸,他也不可能苟活太久。

領事展開飛毯,將背包背在身後,然後激活了飛毯。他現在飛得相對較低,距離地表二十五米,但也不至於低到讓劇毒大草蛇將他誤認作低飛的獵物之一。朝聖者乘坐風力運輸船穿過這片海,花了不到一整個海伯利安天,但現在,風持續不斷地從東北方吹來,令得飛毯有一點點來回打旋。領事打賭,他可以在十五小時內飛過海的最狹窄部分。他輕輕敲了敲前進控制裝置,霍鷹飛毯加速行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