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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至少睡了三次,所以,旅程可能持續了三天三夜。或者,也許我們旅行了一個多星期,只不過睡了三天而已。但我記得,我和伊妮婭並沒睡太多時間,而是溫柔地愛撫對方,就仿佛每一次擁抱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就是在其中一次短暫的間歇,我低聲問她道:“丫頭,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難道僅僅是為了變成驅逐者,長出翅膀接住陽光。我是說……那的確很美……但我喜歡星球。我喜歡腳下踩著泥土的感覺。我喜歡……當一個人。當一個男人。”

伊妮婭咯咯地笑了起來,她摸了摸我的臉頰。我記得當時光線昏暗,但我還是能看到她雙乳間的汗珠。“勞爾,我的摯愛,我也喜歡你當一個男人。”

“我是說……”我笨拙地開口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伊妮婭耳語道,“我也喜歡星球,我喜歡當一個人……當一個女人。但是,我所做的……不得不做的,並不是為了人類的烏托邦式進化,讓他們變成驅逐者天使,或是賽內賽移情精。”

“那是什麽?”我的嘴貼著她的頭發,低聲問道。

“只是為了一個選擇的機會,”她柔聲道,“一個繼續成為人的機會,先不管對每一個選擇的個人來說,這個‘人’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重新選擇?”

“是的,”伊妮婭說,“即使是選擇一個人曾經做過的事,即使是選擇聖神、十字形,或者成為內核的同盟。”

我不明白,但在當時,我更感興趣的不是弄明白這一切,而是緊緊抱住她。

片刻的沉默後,伊妮婭說道:“勞爾……我也喜歡腳下踩著泥土的感覺,喜歡聆聽風吹青草的聲音。你能為我做件事麽?”

“任何事。”我激動地說道。

“如果我先於你而死,”她柔聲道,“你能把我的骨灰帶回舊地,把它撒在那兒,撒在我們共度最美好時光的地方,好嗎?”

就算她用刀刺進我的心臟,那痛楚也比不上這句話的威力。“你說過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最後我終於回答道,聲音嘶啞,充滿慍怒和失落,“你說過,你去哪兒,我就能去哪兒。”

“親愛的,我的確說過,”伊妮婭柔聲道,“但如果我先於你死去,你能為我那麽做嗎?你能等上幾年,然後到舊地,把它撒在我們共度最美好時光的地方嗎?”

我真想緊緊抱住她,直到她疼得喊出聲,直到她收回這個請求。但我沒那麽做,而是低聲道:“我他媽該怎麽回到舊地?它不是在小麥哲倫星雲中麽?不是離我們有十六萬多光年遠麽?”

“對。”伊妮婭說。

“嗯,你打算重新打開遠距傳輸器,讓我回那兒去嗎?”

“不,”伊妮婭說,“那些門再也開不了了。”

“那你他媽怎麽想讓我……”我閉上眼睛,“伊妮婭,別叫我做這事。”

“親愛的,我已經說出了這個請求。”

“那就收回這個請求,讓我和你一起死。”

“不,”她說,“我請求你為我活下去。為我完成這件事。”

“該死。”我說。

“這話的意思是你答應了嗎,勞爾?”

“意思是該死,”我說,“我討厭殉道者。我討厭預言。我討厭悲劇收場的愛情故事。”

“我也是,”伊妮婭低聲道,“你能為我完成這事嗎?”

我咕噥了一聲。“我們在舊地度過最美好時光的地方,是在哪裏?”最後我問道,“你是說西塔列森麽?因為我和你一起到過的地方不太多。”

“以後你會知道在哪兒的,”伊妮婭柔聲道,“睡吧。”

“我不想睡,”我粗聲粗氣道。

她摟住了我。在星樹上,我們曾在零重力下愉快地睡在一起。在“伊戈德拉希爾”號的微重力場中,我們曾睡在私人小艙的小床上,那段經歷更加愉悅。我難以想象以後睡覺時身邊沒有她的情景。

“撒下你的骨灰,嗯?”最後我終於低聲說了出來。

“嗯。”她呢喃著,像是已經睡著了。

“丫頭,親愛的,”我說,“你真是個變態小壞蛋。”

“嗯,”伊妮婭呢喃著,“但我是你的變態小壞蛋。”

很快,我倆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最後一天,伊妮婭帶我們躍遷到了另一個星系:中心處是一個M3型紅矮星,近軌道上旋轉著一顆美麗的類地行星。

“不。”瑞秋說道,我們一小群人正站在海特·馬斯蒂恩的艦橋上。三百多人已經逐一離開,伊妮婭的眾多弟子被分撒在眾多聖神星球上,就像是許許多多的瓶子被扔進了浩瀚的大海,瓶中卻沒有裝進任何信息。現在,便只剩下德索亞神父、瑞秋、伊妮婭、艦長海特·馬斯蒂恩、貝提克,幾名克隆人船員,樹下的爾格,還有我。以及伯勞,它仍舊一動不動,悄悄地站在高處的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