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暗 淡

鮮血從塞弗羅胸口噴到我臉上。銳蛇脫手,腳步搖晃,他跪下喘氣。我顧不得卡西烏斯的槍口還在冒煙,直接沖過去,塞弗羅按著傷口,無法思考,嘴角和背心冒出的氣泡都是紅的,連帶染紅了我的手。他朝我吐出鮮血,然後想勉強自己站起來一笑置之,可是已經沒力氣了。他的手臂亂晃,呼吸斷續,瞳孔逐漸放大,最後被原始且深沉的恐懼填滿。

“別死啊!”我失聲尖叫,“塞弗羅你別死!”他在我懷中顫抖,“拜托,塞弗羅,我求你,活下去。拜托你,塞弗羅……”他沒有留下遺言或心願,沒有機會在最後時刻表達什麽。他再也不會動了。生命與心跳都隨著那抹紅色、我臉上的淚水和安東尼婭的笑聲流逝。

我失聲痛哭。

這世界的惡意太過巨大。

我抱著摯友在地上前後晃動,被黑暗、仇恨與絕望征服。卡西烏斯站在那裏睥睨,神情中沒有一絲憐憫。

“自作自受。”他說。

我號哭著,驟然起身,卡西烏斯立時用槍托朝我腦袋兩側重擊。但我沒有倒下,反而甩出銳蛇,可惜他又出手打了兩次,我還是倒地了,而且卡西烏斯取走了劍,架在也想站起來的野馬脖子上,另一手的槍口瞄準我額頭。我擡起臉,眼看他就要扣下扳機。

“最高統治者要活捉!”野馬開口勸阻。

“說得也是,”卡西烏斯克制怒火,淡淡回答,“沒錯,到時候看她想怎麽割肉拆骨,逼你老實招供。”

“卡西烏斯,放我出去。”安東尼婭低吼。

他伸腿將塞弗羅的遺體翻過來,找到磁卡打開牢門。安東尼婭出來時一副覺得自己是女王的模樣,還穿著囚犯拖鞋踩過塞弗羅的血泊,用膝蓋狠撞野馬的臉,將她擊倒在地。我視線模糊,因腦震蕩引發反胃感,上衣沾了塞弗羅的血,一路溫熱到腹部。安東尼婭站在我面前調侃著說:“呃,小妖怪又弄臟地板。”

“看好他們,拿通信儀,”卡西烏斯吩咐,“我們需要地圖。”

“你要幹嗎?”

“先找手銬。”他將槍丟給安東尼婭,消失在轉角。

安東尼婭跪在旁邊,一臉若有所思。她將槍口抵在我唇上。“張開,”她踹了我下體,“我叫你張嘴。”我痛得眼睛翻了一圈,只能照辦。她將槍管插進來,金屬壓在咽喉的異物感強烈,牙齒不斷刮擦到黑色槍身。我一陣幹嘔,膽汁湧到舌根。安東尼婭眼中充滿怨恨,彎腰想將槍戳得更裏面,直到我四肢抽搐真的吐了才拔出來。“可憐蟲。”

她向我吐了口水後才搶走通信儀和銳蛇,還趁卡西烏斯從衛哨站回來時把塞弗羅的劍拋過去。兩人合力將我塞進囚犯拘禁服,口套與背心都是金屬材質;我的手臂被鎖在胸前,指尖能碰到另一側肩膀。接著,我被塞進我們帶來的箱子,必須彎起膝蓋,否則裝不下。這個姿勢無法保護自己,摔進去時我的頭部重重撞上塑料底板。這兩人將塞弗羅和野馬也塞入箱中,壓在我上方,塞弗羅的血就滴在我臉上,我額側的傷口也一片濡濕。我整個頭昏腦脹,別說要動,連哭都難。

“戴羅……”野馬小聲地問,“你還好嗎?”

我沒有回話。

“找到地圖沒有?”卡西烏斯在外面問,聲音從箱子上方飄過。

“我還找到可以擋住攝影機的幹擾場,”安東尼婭回答,“我推箱子,你在前面探路,如何?”

“可以,走吧。”

幹擾場“啪”一聲張開,我們就這麽被帶走了。假如沒有塞弗羅和野馬壓在身上,我還可以采取蹲姿,以背部頂蓋,現在這小小的空間擠了三個人,悶熱至極,汗臭沖鼻,而且呼吸也困難,毫無反抗余地,只能任由兩人穿過這條我為卡西烏斯清空的路線,進入無人的機庫,上船梯、入船艙。他們開始進行航前通信。“航天飛機編號S-129,準許出航,請等待脈沖護盾解除,”艦橋發來通知,引擎開始運轉,“請起飛。”

於是,敵人從船腹將我帶離朋友和族人的保護,與此同時,紅星艦隊還在準備即將到來的大戰。

我屏住氣息,期待奧利安會通過對講機要求航天飛機降落,或下令鐮翼艇攻擊航天飛機引擎。結果什麽回應也沒有。母親大概還在泡茶,心裏思念兒子又不知去向,不知是否平安,而我只能祈禱她無法隔著虛空與我感同身受,體會不到我這改造後的身軀與再怎麽愚昧武勇也難以承受的恐懼。無論如何,我還是害怕。不僅擔心自己,也擔心野馬。

隔著箱子可以繼續聽見安東尼婭與卡西烏斯對話。卡西烏斯發送緊急信號,片刻後,有個冷冰冰、帶噪聲的聲音傳來。

“月球防衛部攻擊艦克羅諾斯號呼叫薩佩頓級航天飛機,收到奧林匹亞級救難信號,請表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