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

塞弗羅、野馬與我進行最後準備,接著要上航天飛機、進入軌道。此時舞者露面。提諾斯城裏忙碌喧囂,他帶領阿瑞斯之子各級領袖打點好幾百艘飛船,經地底隧道前往南極,黑曜種撤離行動沒有中斷,老人孩童遷徙到礦坑內避難,戰士則在太空軌道與艦隊會合。要在二十四小時內移動八十萬人口,這是阿瑞斯之子歷史上規模最大的計劃。費徹納留給我們的不是個只會殺人的組織,也能救人。

他若是知道一定會非常開心。想著想著,我也露出微笑。

處理好艦隊事務後,我火速趕往木星。舞者與賈王留守,維持革命勢力的強度,牽制胡狼,直到戰局的下一個階段。

“很不可思議吧?”舞者望向引擎藍色火焰形成的一片星海。飛船起飛後,越過巨大鐘乳石群,沖入提諾斯城外的地底世界。維克翠和塞弗羅兩人親昵地站在機庫入口,目送不同人種的共同希望竄入黑暗。“紅星艦隊進攻了,”舞者抽了一口氣,“真沒想到能親眼見證這一天。”

“可惜費徹納不在。”

“嗯,真的太可惜了。”舞者微微蹙眉,“這也是我最大的遺憾。要是他能看到自己兒子戴上那頂頭盔,你也成為他心目中理想的模樣,該有多好。”

“那是什麽模樣?”我見到一名紅種號叫者穿上重力靴,跳了兩下試試看,從懸崖飛出,鉆進一架運輸機敞開的艙門。

“對人保持信心。”他充滿情感地說。

我轉身望著他。在我跟同胞待在一起的最後時刻,他還特意過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回不回得來還不知道,即便回來,也不確定他會如何看待我的行為,是否覺得我背叛了他、紅種,以及伊歐的夢想。我還記得,過去也曾有過同樣的場景。在約克敦上船那天,在場除了他還有哈莫妮及米琪,舞者當時也為即將上戰場的我送別。我怎麽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呢?或許是人類的天性。我們總是無法好好地注視現在,甚至未來,老是這麽放不下過去。

比起沉浸在過往之中,心懷希望其實是更艱難的事。

“你覺得衛星執政官真會願意幫忙?”舞者問。

“倒也不是,關鍵在於要讓他們覺得這是在幫自己,並在與對方反目前離開。”

“孩子,這一路上危機四伏。但你就愛冒險,是不是?”

我聳聳肩。“也只有這個機會了。”

背後的金屬甲板傳來腳步聲,赫莉蒂帶著幾名新的號叫者拖著一大袋裝備登上船梯。生命仿佛河水,不斷將我向前推。自舞者與我相遇,就這麽過去了七個年頭。然而時間在他身上仿佛留下三十年的光陰痕跡。他面對戰爭已有幾個十年?究竟和多少我從未聽說,他也不再提起的朋友道別?他們彼此的情誼不會比我和塞弗羅、拉格納之間淺。舞者也有過家庭,後來卻幾乎不談了。

人人都有過去,也都遭到掠奪和破壞。費徹納正是因此才打造這支軍隊,與其說他是為了集結大家的力量,不如說是為了拯救自己,否則他將墜入妻子死後心中的無底洞。費徹納需要一道光,於是他便自己創造。他對著人生喊出的那聲呐喊是愛,我妻子的呼喚也是。

“以前洛恩說過,如果他是我父親,會把我養育成一個好人,而不是強者。他認為有能力的人反而得不到平靜。”想起這件事我又笑了,“早知道我應該問他,那些好人的平靜是誰幫忙掙來的。”

“你已經是個好人了。”舞者回答。

但我雙手滿滿的疤痕,有斑斑血跡,握拳時指節泛起熟悉的蒼白。

“是嗎?”我笑道,“那我怎麽老是想幹壞事呢?”

舞者聽了也笑出聲,但他馬上嚇了一跳,因為我忽然把他拉過來用力擁抱。他僅剩的那條胳膊靠著我大腿,頭頂勉強頂到我胸口。

“雖然頭盔戴在塞弗羅的頭上,但你是這裏的心臟,”我說,“一直都是你。你太謙虛,所以才沒有發現。你跟阿瑞斯一樣偉大,而且和那個臟小鬼不同。直到現在,你依舊溫柔善良。”我退開後輕輕捶了他胸口,“另外,你要記住,我很愛你。”

“噢,搞什麽鬼,”他眼眶泛紅,“你不是殺人不眨眼嗎?碰上我你就心軟啦?”

“最好是。”我眨眨眼。

他將我往旁邊一推。“出發之前也記得跟你母親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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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舞者過去朝一群阿瑞斯之子的陸戰隊員大呼小叫,我穿過人群時遇上廢物推輪椅送卵石上航天飛機。我跟他們擊拳打氣,以阿瑞斯之子專屬的手勢行禮;我還碰到小醜帶著新人你來我往講了幾句臟話,最後終於找到母親,她和野馬在一起。她們看見我,聊到一半忽然停下,表情都有些激動。

“怎麽了?”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