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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投降儀式將在王宮前的室外遊行廣場舉行。阿卡拉特正在那裏等著接受坎雅向他下跪表示服從。在此之前,農基公司的船只已經靠上了碼頭,正在卸下尤德克斯大米和超級大豆。糧食的壟斷者送來了經過絕育處理、只能耕作一季的種子――部分用於立刻填滿人民的肚子,另一部分則發放到泰國農民的手中,用於下一季種植。站在這座廣場上,坎雅可以看到那些公司船只上帶有紅色麥穗標志的風帆從海墻上方探出頭來。

有傳言說年輕的女王陛下會監督這場儀式,並授權阿卡拉特建立新的政府,但最後一刻,又有確切消息稱女王不會親臨現場。所有人都站在酷熱的驕陽之下――旱季已經持續了太久,卻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大汗直流,看著阿卡拉特在僧侶的誦經聲中登上高台。他宣誓將會保衛整個王國,以軍管的方式度過這段不甚安寧的時期,然後受封為新任的頌德・昭披耶。此後,他轉過身來,面對台下聚集起來的軍隊和平民,還有在坎雅身後列成縱隊的僅存的白襯衫。

汗水在坎雅臉上流淌著,剌癢了她的皮膚,但她拒絕擡手擦汗。雖然她已經下令投降,將環境部交到阿卡拉特手中,但她仍希望表現出最遵循紀律的一面。於是她保持著立正的姿勢,任憑汗水流淌。阿派站在她身邊,他倆共同站在第一排。他有意板起臉,面無表情。

她看到那隆站在阿卡拉特身後不遠的地方,注視著整個儀式。他朝她微微頷首,而她則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厲聲指責他引發了這一切的破壞。這樣的破壞毫無道理、毫無用途,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坎雅咬緊牙關,忍受著汗水的刺癢,將所有的憎恨投射到那隆的前額上。事實上,這麽做很愚蠢。她真正憎恨的是她自己。她將代表她身後僅存的這些人向阿卡拉特投降,親眼看著白襯衫部隊被解散。

齋迪站在她身邊,看著這一切,仿佛想著什麽心事。

“你想要說些什麽嗎?”坎雅低聲說。

齋迪聳聳肩,“我余下的家人都被殺害了。戰鬥中發生的。”

坎雅驚得吸了一口氣,“我很抱歉。”她真的希望她可以伸出手來,真正觸摸到他。

齋迪露出哀傷的微笑,“這是一場戰爭。我一直都想告訴你這一點。”

她想回答,但阿卡拉特示意她上台。現在輪到她接受屈辱了。她是如此憎恨這個人。她年少時的怒火怎麽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發誓要摧毀白襯衫。現在她勝利了,但她的勝利卻帶著環境部被燒毀的院子所散發的惡臭。坎雅走上台階,在阿卡拉特面前下跪,向他磕頭。阿卡拉特沒有叫她起來,她只能長時間地保持這個姿勢。她能聽到他在她頭上方所講的話。

“為一個像普拉查將軍這樣的人感到悲痛是件很自然的事。”他向群眾說道,“盡管他失去了他的忠誠之心,但他是一個富有激情的人。別的暫且不論,僅僅這一點,我們就應當對他抱有某種程度的敬意。人生中最後的日子並不是他的全部,他曾為王國奉獻出了一生。他曾在那些變化無常、朝不保夕的時刻保護過我們的人民。我永遠不會否定他的成就,即使他最終走上歧途。”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我們,作為一個王國,必須醫治我們受到的創傷。”他向下俯視著所有的人,“在一切代表善意的神靈護佑之下,我非常高興地宣布,女王陛下已經批準了我的請求:所有曾經代表普拉查將軍戰鬥或是參與過他的叛亂計劃的人員將得到赦免,而且是無條件的赦免。我想向那些仍然希望在環境部工作的人說句話,我希望你們能夠自豪地繼續在那裏履行你們的職責。”

他示意坎雅站起來。

“坎雅上尉,盡管你曾站在國家與宮廷的對立面戰鬥,但我寬恕你,並且給你更多的東西。”他停頓了一下,“我們必須重新團結起來。我們,作為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必須團結,必須挽住彼此的手臂,攜手同行。”

坎雅的胃開始一陣陣地收緊,整個儀式讓她感到極為不舒服。阿卡拉特說:“鑒於你是目前環境部官銜最高的官員,我現在任命你為環境部的長官。你的職責與你的前任完全相同:保衛這個王國和尊貴的女王陛下。”

坎雅睜大眼睛瞪著阿卡拉特。在他身後,那隆露出淺淺的笑容。他略微低下頭,以示敬意。坎雅完全說不出話來,在全然的震驚中行了一個合十禮。阿卡拉特微笑著。

“你可以解散你的部下了,將軍。從明天開始,我們要重建家園。”

仍舊說不出話的她再次行禮,然後轉過身來。她試圖向她的部下們下令,但從嗓子裏發出的只是沒有意義的粗啞聲音。她咽了下唾沫,再次喊出口令。她的聲音仍舊是嘶啞的。所有白襯衫臉上都帶著和她完全一樣的驚訝和不安的表情,他們擡起頭,注視著她。在那一瞬間,她感到懼怕:或許他們已經知道了她是個騙子;他們不會服從她的命令。但緊接著,排成八列縱隊的白襯衫開始合為一列。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離開,身上的制服在陽光下白得刺眼。齋迪也混在隊伍裏,離開之前,他向她行了一個合十禮,仿佛她真的是一位將軍。這個舉動帶給她的傷痛比之前發生的一切更加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