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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條女孩沒有做出任何保護自己的動作。她只是發出痛苦的叫喊,但刀子落到她身上時,她的身體連下意識的反應都做不出來了。“Bai!”安德森對老顧喊道,“快快快!”

安德森把襲擊者推到一邊時,人力車突然猛一加速。那個泰國人笨拙地朝安德森揮舞小刀,然後又撲向發條女孩。她沒有躲避。血液四處噴濺。安德森從襯衫裏掏出一把發條手槍,用槍管猛擊那男人的臉。

那人瞪大了眼睛,慌忙跳下人力車,奔跑著尋找掩蔽處。安德森始終瞄著他,一時想不清楚是該朝那人的腦袋開一槍,還是就讓他這麽逃走。但那人躲到了一輛巨象貨車後面,沒有給他下定決心的機會。

“真該死。”安德森從人流的縫隙中朝那邊望了一會兒,確定那個人已經逃走,這才收起手槍。他轉向躺在車上的女孩,“你現在安全了。”

發條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身上的衣服被砍出了好幾個豁口,已經破損不堪。她閉著眼睛,呼吸急促。他把手掌放在她發紅的前額上,她哆嗦了一下,眼皮開始顫動。她的皮膚熱得發燙,無神的黑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求求你。”她低聲說道。

她的皮膚熱度驚人。她快要死了。安德森用力扯開她胸前的衣服,好讓她涼快一點。她的身體就像在燃燒一樣,急促的奔跑和惡毒的基因設計讓她的身體內部過熱。誰會對一個生命做出這樣的事情?簡直荒謬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他回頭喊道:“老顧!快去海墻那裏!”老顧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水!Nam!去大海邊,該死!”安德森用漢語和泰語解釋,並朝大壩那邊打手勢,“快點!快快快!”

老顧迅速點頭。他站在踏板上全力加速,在密集的車流中殺出一條路來。他的口中不停吆喝著咒罵的話,讓擋路的步行者和拉車的畜生讓開。安德森用自己的帽子給發條女孩扇著風。

在海墻下面,安德森把發條女孩扛在肩上,沿著不平整的台階向上爬。台階兩旁有那伽守衛的形象,它們長長的、呈波浪形起伏的蛇形身體引導著他,它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越爬越高。汗水流進他的眼睛。肩上的發條女孩像火爐一樣炙烤著他的皮膚。

他爬到了海墻的頂端。紅色的太陽照射著他的臉,遠方被淹沒的吞武裏市在水面上露出一個黑色的輪廓。太陽的熱度與他身上扛著的那具軀體相差無幾。他邁著蹣跚的步子走向海邊,將女孩丟進海裏。鹹鹹的海水濺了他一身。

她像石頭一樣沉下去了。安德森喘息著,也跳進水裏。你這傻瓜。你這愚蠢的傻瓜。他抓住她的一條胳膊,把她從海水深處拉上來。他用一只手托著她,讓她的臉露在水面上,同時另一只不停地劃水,以免再次沉下去。她的皮膚仍舊像火一樣熱。他簡直以為她身邊的海水都要沸騰了,她的黑色頭發全都散開,像一張網般在波濤中起伏。他快要抓不住她了。老顧也跳下海。安德森揮手叫他過來,“過來。抓住她。”

老顧猶豫著。

“抓住她,該死。抓住她。”

老顧很不情願地將雙手放在她的腋下托住她。安德森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檢查她是否仍有脈搏。她的腦子是不是早就燒成一團糨糊了?他費盡力氣,救出來的可能只是個植物人。

發條女孩的脈搏跳得跟蜂鳥的一樣快。像她這種體型的生物,不應該這麽快的。安德森俯身準備聽聽她的呼吸。

她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下意識地躲開,她開始掙紮,老顧也沒能抓住她。她再次沉入水下,看不見了。

“不!”安德森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她又浮了上來,不停地掙紮、咳嗽,向他伸出雙手。兩人的手相碰,然後握在一起。他將她拉到岸上。她的衣服破爛不堪,就像一團亂七八糟的海草纏在身上,但她的黑色頭發卻像絲綢一樣閃著光。她黑色的雙眼盯著安德森。她的皮膚奇跡般地變得涼爽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

街上的沼氣燈發出閃爍的光,將城市籠罩在縹緲的綠色陰影中。天已經黑了,路燈發出嘶嘶聲,以微弱的光芒對抗黑暗。濕氣在卵石和水泥上凝結成水珠。人們在夜市的蠟燭邊緊挨在一起,燭光照亮了他們的皮膚。

發條女孩又問了一次:“為什麽?”

安德森聳聳肩。夜色掩蓋了他的表情,這讓他很高興。對於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如果那個攻擊她的人向上面投訴,說有一個法朗和發條女孩如此這般,必定會引來很多問題,白襯衫也會來調查他。這是愚蠢的冒險行為,特別是考慮到他的身份已經算是暴露了。他的外表特征太明顯,而他與發條女孩相遇的地方離弗蘭西斯爵士酒吧也相當近,只要當局能查到那裏,他就會遇到更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