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韓信篇(第2/46頁)

“哈!”項羽冷笑一聲,“我當你有什麽高見,搞了半天原來還是宋義那一套!趙國危在旦夕,你還有閑心玩什麽佯攻實攻的把戲!”項羽向遠處秦軍營壘方向一指,“章邯是我的死敵,他跟我鬥了那麽長時間,還殺了我叔父,可我佩服他!為什麽?人家是真正的忠臣良將,憑自己的真本事打仗,可你呢?你給我出的是什麽餿主意?你想讓我被趙國人戳著脊梁骨罵嗎?宋義的做法不是王者之師,你的倒是了?世上有這樣的王者之師?笑話!”

韓信知道,項羽根本沒有理解自己的計策,只得耐心解釋道:“將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和宋義的做法不一樣……”

“不錯,你和宋義不一樣,”項羽一揮手打斷他,“你比他高明,你高明就高明在,不出死力,還要撈個出過力的好名聲!你把我項羽當什麽人了?告訴你,偽君子比真小人還不如!”說完,項羽甩下他,大步走進前面範增的營帳去了。

韓信呆呆地站在原地。項羽的最後一句話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問題是,這樣毫無理由的羞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次他進言獻計,項羽都會有反感之意,就算事實證明他的預見是對的,項羽也沒有因此而給他好臉色看。

這到底是為什麽?

項羽進了範增的營帳,卸掉盔甲,扔下佩劍,坐下就道:“我非殺了宋義不可……”

範增大驚,道:“將軍慎言。”說著起身走到軍帳門口,掀開帳門張望了一下,又放下帳門,向項羽道:“出什麽事了?”

項羽道:“宋義不肯救趙,我勸他出兵,他還搬出懷王的牌子壓我。”

“哦,是這樣。”範增踱了幾步,坐下來,“那他說了理由嗎?”

“說了,”項羽道,“又是那一套‘等秦軍疲憊了再打’!”

範增道:“你是怎麽看的?”

項羽道:“秦強趙弱,這是明擺著的事。巨鹿指日可下。到時,秦軍得到趙國的糧草補充,只會更加強大。有什麽疲憊之機可以利用?”

“嗯——”範增撚著花白的胡須沉吟不語。

項羽有些急了:“亞父,難道你也認可宋義的做法?”

“不是。”範增搖了搖頭,“宋義的做法,也許可贏得眼前一點小利,但會使我們失去趙國這個盟友,又有損楚軍王者之師的威名,不利於我楚國的長遠發展。最好的計策是……”

範增沉吟著,發現項羽面色有異,道:“阿籍,怎麽了?有什麽事?”

項羽道:“亞父,你說的……怎麽和他如此相似?”

範增驚道:“誰?誰會有此見識?”

項羽道:“喏!就是外頭那一位,我的侍衛,韓信。兩年前投奔我叔父的,叔父過世,又跟了我。”

範增道:“他到底是怎麽說的?”

項羽把韓信那番話復述了一遍。

“想不到你手下竟有如此人才!”範增激動地一把抓住項羽的手,“太好了!這人是上天所賜,阿籍,你一定要重用他。”

“亞父,不要說他了。”項羽抽回自己的手,“這人我不想用。”

範增愕然:“為什麽?”

項羽道:“亞父,你不知道他在淮陰的事。曾有個無賴找他的碴兒,當街對他說:‘你要是不怕死,就拔劍來刺我;要是怕死,就從我胯下鉆過去。’結果你猜怎麽著?他居然當真乖乖地鉆了人家的褲襠!滿街的人都笑他,他還跟沒事人似的。人家把這事告訴我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怎麽會有貪生怕死到這種程度的人?”

範增眯起了眼睛:“你認為他怕死?”

項羽道:“當然!他這樣的人還不算怕死,那世上就沒有叫懦夫的人了。”

範增道:“他要是真的怕死,怎麽還會來投奔你叔父造反?兩年前你叔父的實力可不大啊。”

項羽一時語塞。

範增道:“受到侮辱,不是被侮辱者的過錯。況且,尺蠖之屈,求其伸也。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正說明其志非小。”

項羽道:“不止是這樣,我……他其實已經向我獻過好幾次計了,我總覺得他的計策陰謀氣太重,非大丈夫所為。”

範增看了項羽許久,才嘆了口氣,道:“阿籍,我受你叔父知遇之恩,他臨終前又把你托付給我,我不能不盡心竭力輔佐。所以,有幾句話,我也不能不說,希望你聽了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