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視頻

司空炬固然是個行動力超強的人,但是,如果沒有那個視頻的突然出現,並將他逼入絕境的話,要讓他拋棄目前富足的生活,一心去研發腦電波讀心術,能否下這個決定,還真是很難說。

“你會感到睡意來襲,眼皮越來越沉重,已經睜不開了。”坐在床邊一張仿古紅木圓凳上的司空炬,輕聲說道,“現在,你可以睡了。你會睡上一個很好的覺。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會覺得精力充沛,信心十足。”

司空炬靜靜地看著床上的顏安格,直到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才起身離去。他拉開虛掩的門,對在門外等候的曾姐說道:“格格已經入睡,你可以去幹你的事了,過上兩小時再來看看就行。”

曾姐探頭朝室內看了看,滿心歡喜地說道:“哎呀,博士你真有本事。格格吃了那麽多藥,一點效果也沒有。你說上幾句話就治好了她的病,真是了不起!”

“只能說是初見成效。”司空炬淡然一笑,“徹底治愈還需要一段時間,以後我過幾天就來一次。”

“不管怎麽說,桑總在外面忙,格格病好了,他也會放心些。我們當保姆的,也少挨幾句罵。”

“桑總會罵你們嗎?”

“哪裏,桑總可和善了,從來不罵人。不過要是沒把格格照顧好,我比挨了罵還難受。不像那個啞巴,啥都不操心,一天除了吃飯只曉得睡覺。說是當司機,格格平時都是自己開車出去,一個月他開幾回?上次我想去看下我侄兒,喊他送一下,那個龜兒子硬是不動。”曾姐一邊數落,一邊請司空炬到客廳裏喝茶,“博士,你辛苦了。我已經泡好了你愛喝的金駿眉,你喝一口嘛。”

“曾姐,我還要去辦點事。”

“那我叫啞巴送你。”

“不用了,沒多遠,走路就可以過去。”一個小時前,司空炬是啞巴接到流花溪來的。跟這個人待在車子狹小的空間裏,讓他覺得有些不適,所以他寧願自己走著回去。

顏安格的抑郁趨向已經越來越嚴重,基本上到了每天只能睡一兩個小時的地步,有時甚至會冒出自殺的念頭,但是她拒絕了醫生讓她吃百優解等抗抑郁藥的建議,說她見到過那些一直靠吃藥抗抑郁的閨密過的是什麽日子,真要那樣過,還不如自殺算了。她請司空炬用催眠術為自己調整睡眠,司空炬一口應下。通過這段時間的交往,他倆已經從最初的賭局對手,變成了朋友。對於顏安格的放水,司空炬很記情,連她最初的挑事設局也不再計較了,還開玩笑說“感謝格格不殺之恩”。

至於診費,顏安格說按分析所的最高標準,不少一分,先款後診,而且事後還有年酬,司空炬卻一笑拒之:“格格賞的那100萬,一輩子的出診費都夠了。萬一有一天我破產了,還得求格格幫忙在‘貝勒’那裏謀個職位哩,哪裏還敢收錢?”

司空炬走出流花溪,看表已近下午七點,他決定沿溪走上一兩個小時,到雨林小區去吃晚飯。

雨林小區在20世紀90年代曾是蜀都市最成熟的社區。如今時過境遷,高档樓盤如過江之鯽,要論品位、格調這兒是排不上號了。不過,要說繁華熱鬧,有人間煙火味,這裏依然是一等一的去處。一家接一家的火鍋店、川菜館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四川人吃飯喜歡一邊喝酒,一邊劃拳,氣氛起來了,食欲也不會差。酒拳有多種口訣,常見的無非“獨一根,二紅喜,三桃園,四季財,五魁首,六六順,七巧妹,八匹馬,九長壽”;也有走悲情路線的,“舞都跳不來,留也留不住,妻子也跟人跑”,分別代表數字五六七;最妙的是,酒客還可以即興發揮,現場編出酒訣,跟壯族對歌一樣,只要對方聽得懂就行了。在酒桌的旁邊,或許還看得見助興的小提琴手,側著頭壓住肩上的琴,沉浸在自己弄出來的咿咿呀呀聲中,盡管這聲音與周圍的喧囂不太合拍。

這種吆五喝六拳來掌往的場面,最對司空炬的胃口。作為一個精神分析師,他接受了太多情緒垃圾的傾倒,這裏能夠讓他得到最大的放松。在鋪著白凈桌布的飯店吃飯,需要面帶適度的微笑,繃直背脊正襟危坐,好像把自己的隱私全部暴露給了侍立一旁的服務員。他寧願去那些鋪面狹窄、環境肮臟的蒼蠅館子——也正因為環境不好,老板才肯在味道上下功夫。

司空炬選了家賣煎蛋面的小館子,讓店家在人行道上搭了張小方桌,自己動手搬了個小木凳坐下。不到一分鐘,兩瓶冰鎮啤酒就打開了;五分鐘之內,撒有辣椒粉的鹵雞肫也端來了。司空炬呷了一口啤酒,那種又冰又爽的感覺順著食道直接刺到胃裏。

心裏面的感覺跟胃裏面一樣舒坦。是的,還有什麽不滿足嗎?那麽文藝範兒的格格,桀驁不馴得像匹野馬的女人,不也很依賴我了嗎?司空炬前些時候就發現,不經意間,他和顏安格已經進入了典型的“移情”與“逆移情”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