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外殼(第2/13頁)

即使婚禮過後,甘又明仍然敵意難消。客人走後,他悻悻地對姐姐說:

“他為什麽不接你去美國?這位上了世界名人錄、名列美國20位最傑出青年科學家的吳先生養不活你嗎?姐姐,我擔心他在那邊有了十七八個情人,甚至已成了家。我知道你是個高智商的學者,但高智商的女人在對待愛情上常常低能。用不用我再提醒一次?那個國度既是高科技的伊甸園,又是一個世界末日般的罪惡淵藪。”

星子已聽慣了弟弟的刻薄話,她笑著說:“你不是說他是沒有性別的機器人嗎?這種機器人是不需要情人的。”

“那他為什麽不接你去美國?”

“他說這兒有他的根,有他童年的根,人生的根。他說,當他在光怪陸離的科技社會裏迷失本性時,需要回來尋找信仰的支撐點,就像希臘神話英雄安泰需要地母的滋養。”

她在復述這些話時,臉上洋溢著聖潔的光輝。甘又明喊起來:

“姐姐呀,你真是天下最癡情又最愚蠢的女人!這都是言情小說中的道白,你怎麽也能當真!”他看看表,9點40分,是中央7台的科技影視長廊節目時間,這個時間他是雷打不動的。他打開電視,嘟囔道:

“反正我把該說的都說了,到時你莫怪我。”

那晚的科技影視節目是“電腦魚缸”——正是它促成了他的美國之行。“電腦魚缸”是一種微型仿真系統,電腦中儲存了幾百種魚類的基因,你只要任意挑選幾種,按下確認鈕,它們就開始在屏幕上從容遨遊。每秒48幀畫面,比電影快一倍,所以畫面上看上去甚至比真魚還逼真。不僅如此,這些魚還會生長,會弱肉強食,會求婚決鬥,會因魚食的多寡而變肥變瘦。雌雄配對的機會完全是隨機的,一旦某對夫妻結合,它們的後代就兼具父母的基因,因而兼具父母特有的形態習性。它們會根據環境條件產生變異。一句話,這個魚缸完完全全是一個魚類社會的縮影——但只是虛擬狀態。

新婚夫婦來到客廳時,甘又明正在擊節低贊:

“太奇妙了,太奇妙了!”每次看到類似的節目,他常有“浮一大白”的快感。這會兒他完全忘卻了對姐夫的敵意,興致勃勃地對姐夫說:

“很巧妙的構思。如果把節奏加快——這對於電腦來說是再容易不過了——是否可以在幾分鐘內預演魚類幾千萬年的進化?還可以把主角換成人,來模擬人類社會的進化。比如說模擬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進程?把所有的社會矛盾、各國軍力、民族情緒、宗教沖突、各國領導人的心理素質等輸進一個超級虛擬系統,推演出二三十種戰爭進程,我想它對軍事統帥的決策一定大有裨益。”

斯托恩·吳看了他一眼,他發現這個清華大三學生的思路比較活躍,不免對這位小舅子產生了興趣。他坐到甘的面前,簡捷地說:

“你說得不錯,這正是虛擬技術諸多用途之一。不過這個電腦魚缸太小兒科了,我們早已超過它,遠遠超過它。”

甘又明好奇地問:“發展到什麽程度?能否給我講講,如果不涉及貴國……”他有意把這兩個字念重,“利益的話。”

吳中笑笑,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兩杯咖啡,遞給小舅子一杯。他略為思考後說:

“我想你已知道,在虛擬技術中,人可以‘進入’虛擬世界。”

“對,通過目鏡和棘刺手套,人可以進入電腦魚缸和魚兒嬉戲。”

吳中搖搖頭:“那都是20年前的舊古董了。我們現在使用的是一種被稱為‘外殼’(SHELL)的中介物。通過它,人可以完全真實地融入虛擬世界。我們的技術甚至已發展到這種程度:某人進入虛擬系統之後,如果沒有系統外的幫助就無法辨別出所處環境的真假。正像一個密閉飛船裏的乘員,若沒有系統外參照物就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在運動。”

甘笑嘻嘻地說:“那個‘某人’是否服用了迷幻藥?科克(Coke)?快克(Crack)?哈希什(Hashish)?”

斯托恩·吳看看他,心平氣和地說:“沒有。”

甘又明大笑起來:“那你就有點吹牛了!我想,一個神經健全、頭腦清醒的人,肯定能從虛擬環境中找出破綻來!要不,是美國人普遍智力低下?也難怪,在美國,全民性的吸毒泛濫至少已延續了100年,難免引起智力退化。”

吳中冷冷地說:“說幾句俏皮話是很容易的,不過獻身科學的人一般已經擯棄了這種愛好。甘先生,你想試試向我的虛擬技術挑戰?”

甘又明兩眼發光,躍躍欲試地說:

“這可撓到我的癢處了!我天生喜歡這樣的智力體操,從小至今,樂此不疲。不過,我恐怕暫時去不了美國吧。”

吳中笑笑,對妻子說:“我給他安排一次為期7天的短期訪問,不耽誤他回校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