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第5/10頁)

李士誠笑著擺手:“朋友之間別說什麽傭金不傭金的,我正打算探家,順便幫你辦了這件事。但我得事先申明,我懷疑‘鬼谷子算法’本身也是騙局。你如果上當,不要埋怨我。”

“當然不會。至於你的傭金數……”

李士誠搖搖手打斷他:“我說過不要傭金,你只用承擔我的路費就行。”

切尼姆斯沒有勉強,笑著說:“好吧,就按你說的。噢,這樣吧,你兒子將來辦簽證的所有花銷全部由我承擔。你別推辭了,按中國的規矩,朋友有通財之義,對不?”

李士誠沒有再推辭,笑著說:“那我替兒子謝謝你啦。”

第二天他們就出發到Z市去了。他們沒有乘飛機,而是坐火車,普通快車硬座。在這趟普快車上大多是口袋比較癟的乘客,入耳盡是H省的地方話。乘普快車是李士誠的提議,他說讓切尼姆斯提前感受H省人的大眾社會,也許對他把握此後的交易有好處。果然他們很快就目睹了一次簡易的騙局。一個農村人模樣但穿著鐵路制服的乘客上車時帶著一個大麻袋,輕飄飄鼓囊囊的,好像裝著空瓶。火車一開,他就帶著麻袋鉆到廁所裏,半天不出來。等他終於出來時,空瓶已經裝滿了水,他用小籃挎著其中十幾瓶,開始在車廂裏叫賣“雪碧”,每瓶五元。李士誠和切尼姆斯的座位離廁所不遠,親眼看到了“雪碧”的生產過程,好奇加好笑,看他能否賣得出去。竟然真有人買!正是熱天,這種普快車中沒有空調,茶水也供應不足,熱壞了的乘客暢飲著雪碧,竟然沒人指責這是假貨。李士誠對著切尼姆斯笑:

“怎樣,不虛此行吧。”

切尼姆斯可勁兒地點頭:“對,不虛此行。”

火車經過H省的某油田,田野裏的抽油機不緊不慢地上下俯仰。李士誠說:“看見抽油機又想起一件事,雖說不牽涉騙局,但也能從中感受到下層民眾的超常思維,我對你講一講吧。是這樣的,凡油田都管不住農民偷電,這是中國一大特色。法律對那些無知識的窮人不起作用。抽油機又都位於曠野之地,更難防範。油田為了禁絕偷電,各種辦法都用過了,無奈之中使出最後一招,把抽油機電壓提高到660伏。這樣高的電壓足以把民用電器燒壞。但農民經過幾次小挫後,很快就想出最廉價的破解辦法。切尼姆斯,你能想到是什麽辦法嗎?你絕對想不到的,任何思維正常的工程師都想不到。”

“不是用變壓器?”

“當然不是!要是花錢買變壓器,他們就犯不著偷電了。聽著,他們發明了‘大地降壓法’。把660伏電線插入地裏,這片區域就成了高壓帶電區,但電壓因土壤的降壓作用,從中心向外逐漸降低。然後偷電者把一只220伏燈泡的兩個插腳通過電線與兩根鐵棍相連,其中一根鐵棍先插在帶電區之外,然後偷電者穿上膠鞋──這是為了絕緣──來到帶電區內,把另一根鐵棍從外向裏試插。如果燈不亮或燈光太弱,就再向中心移一點,一直到該燈泡能正常發光時,此處的電壓就大約是220伏,就能引回家裏用了。”

“但那片高壓區很危險啊,再者,大部分電流都白白流到土地中了。”

“所以你還是不行啊,擺不脫正常思維的桎梏。超常思維的偷電者不必考慮這些與他們無關的東西!”

切尼姆斯笑著搖頭:“嗯,一個絕妙的故事,這樣的超常思維──真不可思議。”

切尼姆斯對李士誠說,已經查出發信人叫張儀。聽到這個名字後,李士誠一愣,然後笑了。切尼姆斯問:“你笑什麽?”李士誠說沒什麽,不過這個名字恰好與中國戰國時期一個有名的騙子重名。

兩人到Z市後,在張家附近的金海飯店訂下兩套房間。切尼姆斯先在飯店裏等候,李士誠拿上美國朋友的帶望遠鏡頭的數碼相機,當天就匆匆出去作調查。晚上他風塵仆仆地回來,一進門就笑著說:

“全都搞清了,非常順利。”

他把相機與電腦連上,調出裏面的照片和錄像。有遠照有近照,非常清晰。三個人,一個人是弟弟張誠,二十四五歲,身體單薄,長得白白凈凈,近視鏡片後是一雙聰慧的眼睛,不脫學生氣質;另一個是哥哥張儀,三十四五歲,身體粗壯,目光狡詐,一眼就看出不是良善之輩;第三個是他們的母親,白頭發,衣著簡樸,正在挎籃買菜。他們的家位於一條小巷中,路邊擺滿小攤,房屋比較簡陋,是典型的城市貧民之家。李士誠說:

“我借口在附近租房,向鄰居從側面打聽了這家的情況。鄰居說他們比較窮,老娘已經退休;當哥的上過中專,沒正式職業,平時給各報社打雜,寫個社會版的花邊新聞,賺幾個稿費;弟弟剛從某大學計算機系畢業,似乎還沒有找到正式職業,常常白天睡覺,晚上熬夜打電腦。不過他家最近好像得了什麽橫財,連著置買了很多家電,兩兄弟還帶老娘去雲南玩了一趟,前天才回來──不用說,他們花的錢中肯定有你那2000元。”他笑著,“喂,你看這三人中,哪位是你說的天才數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