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人與騾(第4/5頁)

“那麽你的結論呢?”

“我並不是叛徒。”

“這點我必須同意,因為你的論證無懈可擊。”

“那麽我可否請問您,為何要暗中跟蹤我們?”

“因為對於所有的已知事實,其實還有第三種解釋。你和普利吉兩人,都分別以個人觀點解釋了部分事實,但並非全部。而我——如果你們願意花點時間聽我說——可以把一切解釋得很圓滿。我盡量長話短說,以免你們聽得不耐煩。坐下來,普利吉,把你的核銃交給我。我們不會有危險,不論屋裏屋外,都不會再有人想攻擊我們。事實上,連第二基地也不會了。程尼斯,這都是你的功勞。”

室內的照明是羅珊通用的電力白熾燈。孤單單的一個燈泡吊在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映出三道人影。

騾說:“既然我感到有必要追蹤程尼斯,顯然我期待能有所收獲。由於他以驚人的速度直奔第二基地,我們可以合理地假設,那正是我所期待的結果。但我並沒有直接從他那裏獲得任何情報,所以一定有什麽東西阻止了我。事實便是如此。當然,程尼斯知道真正的答案,而我也知道。普利吉,你懂了嗎?”

普利吉頑固地說:“閣下,我不懂。”

“那麽讓我來解釋一下。能夠知道第二基地的位置,又能不讓我刺探到的,其實只有一種人。程尼斯,恐怕你並不是叛徒;事實上,你就是第二基地分子。”

程尼斯雙肘撐在膝蓋上,身子向前傾,從憤怒而僵硬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話:“您有什麽直接證據?演繹式的推論今天已經兩度觸礁。”

“程尼斯,我當然也有直接證據,這相當簡單。我曾經告訴你,我的手下被人暗中動了手腳。這項陰謀的主使者,顯然必須是:一、非回轉者;二、與事件中心極為接近的人。這個範圍雖然很大,卻並非沒有界限。程尼斯,你一向太成功了。大家都太喜歡你,你的一切太順利了。我不禁納悶——

“於是我征召你主持這次的遠征,而你並沒有拒絕。我趁機觀察你的情感,發現你並未感到困擾。程尼斯,你的胸有成竹表演得太過火了。面對這麽重大的任務,任何一個正常人,不論他的能力多強,都難免會有幾絲猶豫。你心中完全沒有這種反應,這代表你若不是白癡,就是受到外力的控制。

“想知道真相其實很簡單。我趁你松懈的時候,突然一把抓住你的心靈,並在同一瞬間注入悲痛的情緒,隨即又將它釋放。而你馬上顯露出憤怒,配合得天衣無縫,我可以發誓那是一種自然反應,但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因為當我左右你的情感時,在你壓抑住真正的反應之前,有那麽一刹那,你的心靈曾試圖反抗。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反應。

“沒有任何人能夠反抗我,即使是那麽短暫的瞬間,除非他具有和我類似的精神控制力。”

程尼斯的聲音低沉而苦澀。“哦,是嗎?那又怎麽樣?”

“那就代表你死定了——因為你的確是第二基地分子。你必須被處決,我相信你早就知道。”

程尼斯又看到一把指著自己的核銃。然而這次控制銃口方向的,並非他輕而易舉就能左右的普利吉,而是一個與他一樣成熟、一樣強固的心靈。

他能用來扭轉局勢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是難以用文字描述。因為筆者與常人無異,只具有普通的感官,而且沒有控制他人情感的能力。

簡單地說,在騾的拇指即將扣下扳機的一瞬間,程尼斯心中轉了無數的念頭。

此時,騾的心靈被堅毅果斷的決心所占據,絕不會有半分猶豫。從騾決心扣下扳機,到高能光束射中目標,程尼斯事後若有興趣計算一下,會發現可資利用的時間僅有五分之一秒。

只有那麽一點點時間。

在那麽短暫的時間裏,騾發覺程尼斯大腦的情感勢能陡然高漲,自己的心靈卻並未感受到任何沖擊。與此同時,一股純粹而令人戰栗的恨意,從另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襲來。

正是這個新來的情緒,將他的拇指從扳機旁彈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做到這一點。而幾乎在他改變動作的同時,他也完全體認到一個新的情勢。

就戲劇觀點而言,應該用定格畫面來處理這個重大變化。且先說騾,他的拇指離開了核銃,雙眼仍舊緊盯著程尼斯。再說程尼斯,他渾身緊繃,還不太敢張口喘氣。最後再說倒在椅子裏的普利吉,他全身痙攣,每一塊肌肉都在拼命抽搐,每一條肌腱都扭曲變形;訓練有素的木然臉孔化作一張死灰的面具,上面布滿可怕的恨意。他的雙眼則緊緊地、直直地、目不轉睛地盯在騾身上。

程尼斯與騾只交換了一兩個字——僅僅一兩個字,對他們這種人而言,就能完全表露情感與意識,足以達到相互了解與溝通的目的。但由於我們先天的限制,想要敘述這段經過,必須將他們交換的訊息翻譯成文字,包括已經進行過的,以及即將進行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