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條條大路通巴黎(第5/6頁)

但是,在哈裏森·曼德爾發現她和一位意大利博學者的通信之後,事情發生了變化。哈裏森意識到,這些信件描述了與有史以來那些電腦都不太一樣的一台電腦。哈裏森認為,這些信件很可能是導師和學生之間玩的一個精妙遊戲,試圖在通信中同時制造出一枚錢幣的正反兩面。

總而言之,哈裏森深深迷上了他發現的這些信件,於是坐下來按照描述搭建了一台電腦。過程簡單得出奇。洛夫萊斯和意大利人的筆記比衣櫥組裝指南都容易看懂,很可能就是為了讓人邊讀邊搭而寫的。

他輸入洛夫萊斯的代碼,以為多半連編譯都無法通過,就更別說運行了。但代碼不但能運行,而且效果好得出奇。問題在於他接下來該怎麽做。

美國人訂購了一萬台。俄國人訂購兩萬台。但他說只存在這一台,兩邊他都不買賬,他堅持認為這項發現屬於全世界。就在他拒絕之後,他的生活突然變得越來越不牢靠。就好像他走進了勞萊與哈台的某部電影。鋼琴會飛出窗戶砸在他身旁。汽車到了路口不知為何忘了停車。

哈裏森精神緊張,認為最安全也是最正確的處理方法就是幹脆賣掉,但只能賣給私人買家。讓他們去應付俄國人和美國人吧。對方的出價高得嚇人,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突如其來的財富即將到手,他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衡量這些財富的價值。他會無所事事地翻開報紙,看見一幅新發現的凡·高作品最近售出,只有巨富才會彼此買賣這種藝術珍品,為的是向自己證明他們有品位有修養。他看著報紙上模糊的新聞圖片,心想:“我很快就有這麽富裕了。”

感覺很有趣。一方面他的價值與一件世界級的藝術珍寶劃上了等號。另一方面,一個瘋子在兩次宿醉之間,用廉價顏料在硬紙板上塗抹的幾筆色彩,定義了他的價值。

他死死盯著那幅畫,搞不清楚自己應該有什麽感覺。藝術從未打動過哈裏森。他願意花錢去博物館欣賞傑作,但吸引他注意力的永遠是其他東西。旁邊那位女士的香水味,他的左腳總是比右腳容易累得發痛,咖啡館的模糊香味,人們假裝沉醉於美學升華中的可笑面容。對哈裏森來說,油畫只是用來填滿墻壁的裝飾。它們還有什麽用處?說到這個,他究竟有什麽用處?

現在他突然富得流油,開始考慮下半輩子該怎麽過了,哈裏森·曼德爾不由想到藝術,想到他缺少的藝術細胞。他忽然有了個念頭。要了解藝術,全世界最應該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尼科萊再也吃不下了。無論東道主和侍者怎麽勸說,他都只是揮揮手,把笑容和不情願掛在臉上,拒絕了最後的冰糕和又一輪奶酪拼盤。

東道主親自給他斟酒,用笑容感謝尼科萊對陳年佳釀的贊賞。斟酒侍者跑過來,推薦了一種無疑會令人愉快的餐後酒,但尼科萊笑呵呵地趕開了他。

所有人一致同意他發揮得非常好,誇獎他挑選菜色很有眼光,也有人因為沒能嘗試某幾道餐點而用笑聲表達惋惜。但是,哎呀呀,大家都說,反正有的是時間。馬克西姆餐廳又不會跑走。

東道主結賬埋單,金額說實話頗為嚇人,然後去安排車輛。身軀龐大的尼科萊慢慢起身,向老朋友似的侍者點頭致意,然後緩緩走到窗口,欣賞美妙的景色。

東道主回來了,他們為這筆生意握手,衣著一絲不苟的司機赫爾曼領著他上車。當然了,那是一輛勞斯萊斯銀魅,當然了,只可能是勞斯萊斯銀魅。

他把腦袋靠在令人安心的皮革座椅上,欣賞著窗外水銀燈下奧斯曼改造的景觀大道。

是啊,克倫斯基教授心想,我會喜歡在巴黎的這段工作時間。

要不是因為斯旺西,這些事情本來都不會發生。

局裏的不少特工在多喝了幾杯之後,會癱坐在椅子裏,沮喪地回憶他們的死對頭,他們會提起日內瓦、蒙特卡洛、丹吉爾和柏林。其他的地名你盡管想象,反正都代表了誘惑、格調、浪漫和悲劇。對局裏的世界而言,失敗並非不可接受,只要是在充滿異國情調的地方就行。

但達根呢?他卻敗在了斯旺西。諷刺的是,他從來沒去過斯旺西。斯旺西是本局會計部門的所在地。多半是某個停車場裏的一幢小破房子。在達根的想象中,斯旺西肯定成年累月地下雨。

達根有條燙手的線索,指向根特市的一個集裝箱。他知道他必須在證據永遠消失前趕到那裏。這種緊急事件需要直升機、私人噴氣機,甚至氣墊船。但斯旺西的會計說他有差旅限額,限額是廉價旅館和早班輪渡。

事後回想,他們要是多允許他報銷兩英鎊也是好的。他可以住不是那麽爛到家的旅館,至少能睡個安穩覺。廉價旅館除了枕頭永遠那麽薄,刷牙杯永遠有豁口外,還永遠都住著個叫巴瑞的人,會在淩晨三點大喊他叫巴瑞,砰砰砰砸門。要是這個巴瑞選擇鬧騰的時間是淩晨五點,達根就不會誤了他的早班輪渡。可惜事與願違,達根沒聽見鬧鐘響,郁悶地在港口搜尋了幾個小時,有一小會兒以為他在伍爾沃斯就被敵人盯上了,然後去咖啡館(就是茶杯上永遠有個油膩指印的那種咖啡館)消磨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