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記(第4/5頁)

芭特勒聖戰,發生在《沙丘》所述故事之前的一萬年,是一場反抗思考機器的戰爭,這些機器曾經殘酷地奴役著人類。因為這個原因,計算機最終被完全禁止,正像在《奧蘭治天主聖經》中所言:“汝等不得創造像人一樣思維的機器。”這場聖戰的根源可以追溯到父親認識的幾個人,包括我外公庫珀·蘭迪斯以及我們家的朋友拉爾夫·斯拉特裏,他們都討厭機器。

然而,聖戰之後過了許久,沙丘宇宙中還是有電腦存在。隨著這一系列作品慢慢展開,我們發現,貝尼·傑瑟裏特保存著秘密的電腦,以便追蹤她們的育種記錄。另一方面,《沙丘》中的門泰特,有很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也是一種“人機”。這種人腦計算機的靈感很大程度上源於父親的祖母——瑪麗·斯坦利,一個肯塔基山村女人——雖然目不識丁,但她能直接憑大腦進行不可思議的數學運算。門泰特是《星際迷航》中星際戰艦企業號大副史波克的先輩……在20世紀60年代,弗蘭克·赫伯特就已經描繪了思維機器的危險,遠遠早於阿諾德·施瓦辛格的終結者電影。

不可思議的是,在沙丘宇宙中並沒有外星人存在。即便最古怪的生物——變異的公會領航員——也是人類。邪惡的基因巫師——特萊拉人,以及在特萊拉人的培養桶中培養出來的古拉人——也是人類。弗蘭克·赫伯特想象出來的最不同尋常的人類,是貝尼·傑瑟裏特姐妹會的女士,她們可以擁有共同的記憶——這一概念主要是基於卡爾·古斯塔夫·榮格的學說,他認為存在一種“集體潛意識”,是人類先天就具有的一種共同的“內容和行為模式”。父親與拉爾夫·斯特拉裏的妻子艾琳詳細討論過這些概念,她是一位心理學家,在20世紀30年代曾在瑞士師從榮格。

弗蘭克·赫伯特的生活在1957年出現轉折,他開始專注於把他不同尋常的經歷與知識構思成偉大的小說。為了《沙丘》,他閱讀了成堆的書籍,其中,他曾在某本書中讀到過一段話,說生態學是一門理解因果關系的科學。這並非他的原創思想,而是艾茲拉·龐德的觀點,但父親有自己的理解,並將它轉化成一種讓無數人更易接受的形式。父親以一種類似於美洲印第安人的視角,看到西方人將自己置於自然環境的對立狀態,而不是與它和諧相處。

盡管《沙丘》的寫作過程歷盡艱辛,但父親還是說那是他最喜歡的小說。他運用了一種他稱為是“龐大細節的技術”,從1957年到1961年,他花費了超過四年的時間作研究和準備,然後從1961年到1965年,他開始了艱辛的寫作歷程,並作了反復的修改。

不過,雖然父親對手稿進行了反復的修改,同時還有編輯給他出謀劃策,但在最終稿中還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錯誤。科瑞諾皇帝沙達姆四世的年齡在小說中有些前後不一致 。這是整個沙丘系列僅有的幾處錯誤之一。就當時而言,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為這些書全部是弗蘭克·赫伯特用打字機寫成的——超過一百萬字,而沒有計算機來核對所有信息的一致。

1961年年末,在這艱巨工作的中期,父親解雇了他的經紀人勒頓·布拉辛格姆,因為他覺得這個經紀人沒有給他足夠的支持,也再也無法忍受紐約出版業多年來對他作品的退稿行為。幾年以後,當他的新小說即將完成時,他再度與布拉辛格姆合作,並繼續遭受不斷退稿的折磨——超過二十次——直到奇爾頓公司收下書稿,還預付了7500美元稿費。若沒有奇爾頓具有遠見的斯特林·拉尼爾編輯,《沙丘》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版,世界文學將會由此少掉一顆璀璨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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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成年與父親關系緊密後,我們開始一起寫作,他經常對我談起細節的重要性,以及文字的緊湊感。作為一名心理學學生,他很了解潛意識,並經常說《沙丘》能從多種層面解讀,它們潛藏在沙漠星球救世主的驚險故事之下。生態學是最明顯的一個層面,別的還有政治、宗教、哲學、歷史、人類進化,甚至還有詩歌藝術。《沙丘》是一張詞匯、聲音和影像組成的奇妙織錦畫。有時他會先以詩歌來寫作,然後把它擴展成長文,最後形成一種包含著最初詩句的文字。

父親告訴我,在閱讀小說時,你可以循著其中任何一個層面讀下去,之後再循著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層面讀一遍。他故意在小說結尾留了一個開放的結局,說他這麽做是為了讓讀完小說的讀者仍舊心心念念想著故事中的細節,好讓他們回頭再看一遍。一個巧妙的伎倆,而他完美地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