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火焰之花(第3/3頁)

戰艦後面拖著一條尾巴。那是戰艦殘骸,以及無數屍體。

死者從戰艦的破洞流出。即使還活著,也很快會凍僵或窒息。我行經之處,死亡氣息越來越濃厚。到底要踏著多少人命才能繼續在這條路上前進?

我將艦橋交給奧利安。塞弗羅與我前往工程部門,請橙種幫忙將變形的機甲切開卸除,然後趕往機棚。那裏有許多中小型戰艦跟設備,加上更多的傷兵和死者。黃種東奔西跑,急救後將人送到醫療艙,灰種和橙種也加入運送行列。

野草拿著銳蛇輕戳那些遭到俘虜、手無寸鐵的金種。卵石和鳥妖協助黃種,我慌張地想找到野馬,發現她在運輸機一側機翼下跟父親講話,左手臂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我想這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畢竟運輸機在上升途中就被一艘蛭附艇黏上,進入機棚後又來了一艘。

“已經甩開最高統治者的艦隊了。”我對奧古斯都說。

“奎茵呢?”塞弗羅厲聲發問,“送去醫療艙了沒?”

野馬沒回答,只是轉頭望向運輸機伸出的斜梯。洛克抱著奎茵下船,女孩纖細又蒼白,已經沒了生氣。塞弗羅無法動彈,說不出話,鼻孔又張又縮,一口氣卡在胸口。這個從來不哭的男孩就連心酸的哽咽也只能壓抑著,獨自承受。他心神麻木,恍恍惚惚。我伸手過去,被他撥開。塞弗羅的模樣已經不是憤怒,而是困惑,仿佛雖然得知了預言,但那應許的未來卻沒有實現。他緩緩後退,別過臉不肯看奎茵的遺體。最後他終於轉身,倉皇地跑出去。

洛克抱著女孩從我面前經過,神情憔悴落寞。他本想開口訴苦,卻又咬著嘴唇,對我搖搖頭。畢竟洛克還不知道我之前為何對他出手,緊接又碰上這樁慘劇。我從沒見過他這樣頹喪。

“看看她,”洛克終於開口,“戴羅,看看你的朋友。”

我凝望著那個女孩。時間仿佛停止。她死了,面容卻這麽寧靜安詳。我們為什麽無法把生命還給她?為什麽不能讓今日倒轉重來?我想修正每個錯誤,保住每個心愛的人。

他將奎茵抱到機棚對外的透明脈沖隔層前,強忍心碎與不舍,讓女孩回歸只有繁星陪伴的宇宙。

胡狼下來了。我上前揪住他,詢問是怎麽回事。他說,就是死了。他被問得很煩,卷起袖子。

“我可不會為這件事道歉,我盡力了。”

“當然,”我搖著頭,“當然了。”

他問起我頭盔裏的攝影機在哪兒。我瞪大眼睛,不懂他是什麽意思。“影片。”胡狼解釋。

“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完成什麽豐功偉業?”他伸手往周圍一比,“區區兩人就奪下史上最頂尖的戰艦,這足夠讓很多金種投靠了。我們需要你的故事加上我的媒體。”

我心不在焉地要開口,接著又想起,阿瑞斯之子當初在我牙齒裏裝了一個記錄器。想錄下他們的炸彈攻擊,只要我用力咬一下臼齒就會啟動。我進入最高統治者的辦公室時已經咬過臼齒,所以我伸手到嘴裏,把黏著記錄器的黏膠從牙齦拔下。這東西比頭發還細小。

胡狼眼睛一亮:“哪兒弄來這玩意兒?”

“黑市,”我說,“最高統治者是自作自受,拿這上頭的資料讓局勢變得公平些吧。”

和他談完,我本想讓其他人處理善後,卻發現有不少低等色族正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只靠武勇是無法贏得人心的。所以我也跟著卵石和鳥妖一起送傷員去醫務艙,號叫者也是,接著是野馬,甚至連維克翠都跟著做。

將最後一個受傷的灰種放上擔架後,我站在空蕩蕩的機棚內;奧古斯都前往艦橋,胡狼想避開忒勒瑪納斯父子,所以去了通訊室。洛克也離開,只有我茫然地留在這兒。

地板上到處是血跡和焦痕。我看著雙手,很清楚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覺得非常孤單,將頭靠上冰冷的金屬墻。

她從後面出現。我沒聽到她叫我的名字,但我不很確定,因為我注意到時,已聞到濡濕的秀發氣味,被那雙手臂緊緊抱住。

“我知道你累了,”野馬柔聲說,“可是塞弗羅需要你。”

“洛克呢?”我轉頭望著她,兩人之間還是有許多話無法說出口,許多問題沒有答案,有好多錯誤需要獲得原諒,那些難以壓抑的惱怒、千絲萬縷的糾結。她摟著我脖子,手指慢慢加上力道。

“現在不是時候。”野馬說。沒錯,洛克還是怪我,而且他的確應該怪我。大家都怪我。我的立足點越來越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