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伊甸之東

(2137年8月-9月)

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基庫尤戰士離開了村子,一路漫遊,尋找冒險。他只用一杆長矛便殺死了兇猛的獅子和狡猾的豹子。有一天,他遇到了一頭大象。他意識到長矛對大象毫無用處,但他還沒來得及逃跑或躲藏起來,大象便發起了進攻。

他唯一的希望是神的幹預。於是他乞求恩迦找到他,將他從大象的路上移走。

但恩迦沒有理會他,於是大象用鼻子舉起戰士,把他高高地拋向空中。他落在了遠處一棵荊棘樹上。他的皮膚被荊棘劃傷了,傷得很嚴重,但至少他性命無憂了,因為他落在了一根距離地面大約二十英尺的樹枝上。

戰士確定大象離開這塊區域後才爬下樹。他回了家,攀上聖山去找恩迦。

“你找我有什麽事?”戰士抵達山頂時,恩迦問道。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沒有來。”戰士生氣地說,“我一生都崇拜你,向你獻上祭品。你沒有聽到我向你求助嗎?”

“我聽到了。”恩迦答道。

“那你為什麽沒有來救我?”戰士問道,“難道你的能力不足以找到我嗎?”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明白。”恩迦嚴厲地說,“你必須來找我。”

午夜剛過,我兒子愛德華就到比亞沙拉街的警察局來接走了我。我上車時,流線型的英國車飄浮在距離地面幾英寸的高度。隨後,他的司機啟動車子,把我們送回了他位於恩貢山的房子。

“我開始有點受不了了。”他說著,啟動了閃閃發亮的隱私屏障,這樣可以隔音。他想表現得公正冷靜,但我知道,他其實氣得要死。

“還以為他們會厭倦呢。”我表示同意。

“咱們得好好談談。”他說,“你回來才兩個月,這已經是我第四次保釋你了。”

“我沒有違反任何基庫尤法律。”我冷靜地說。我們的車子飛速穿過內羅畢愁雲慘淡的貧民窟,朝富人住的郊區奔馳著。

“你違反了肯尼亞法律。”他說,“不管你喜不喜歡,肯尼亞都是你現在生活的地方。我是政府官員,你不能一直這樣讓我難堪!”他閉上嘴,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看看你的樣子!我說了給你買點新衣服。你為什麽一定要穿這件又醜又破的基科伊?它聞著比看著還要糟糕。”

“穿基庫尤傳統服裝現在也違法了嗎?”我問他。

“不。”他說。他開啟了從腳下升起的迷你酒吧,給自己倒了杯酒,“但在餐廳裏引起騷動是違法的。”

“我吃飯給了錢的。”我說。我們轉上蘭加塔路,朝郊區駛去。“用的是你給我的肯尼亞先令。”

“那你也沒有權力把食物摔到墻上,就因為它不合你的口味。”他怒視著我,怒火快要按捺不住了,“你每次違法都比上一次更嚴重。要不是我,你早在監獄裏過夜了。我還得賠償你造成的損失。”

“是伊蘭羚羊肉。”我解釋道,“基庫尤人不吃野生動物。”

“那不是伊蘭羚羊。”他說著,把杯子放下,點起一支無煙香煙,“你去基裏尼亞加的第二年,最後一頭伊蘭羚羊就死在了一家德國動物園裏了。這是一種轉基因大豆食品,經過基因工程改造,味道像伊蘭羚羊的肉而已。”他話音停了,隨後深深嘆了口氣,“如果你覺得是伊蘭羚羊肉,那你為什麽要點這菜呢?”

“服務員說是肉排,我以為他指的是牛排。”

“你不能再這麽幹了。”愛德華說,“咱們倆都是成年人了,為什麽不能達成協議呢?”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我可以和與我意見有分歧但能理性思考的人打交道。我在政府每天都做這個。但我沒法和瘋子打交道。”

“我是理性思考的人。”我說。

“真的嗎?”他問道,“昨天你教我妻子的外甥怎麽用吉薩尼考驗測謊,結果他差點把他弟弟的舌頭烤焦。”

“他弟弟在撒謊。”我冷靜地說,“撒謊的人面對燒紅的刀刃時都會嘴巴發幹。無所畏懼的人的舌頭上有足夠唾液,就不會被燒傷。”

“你叫一個七歲小孩在面對揮舞著燒紅的刀子的虐待狂哥哥時還要無所畏懼!”我兒子怒吼道。

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揮手允許我們拐上通往我兒子住宅的私家小道。我們開上私人車道,司機將英國車子停在力場邊緣。我們的身份得到確認後,力場便暫時消失,容許我們通過,很快我們便抵達了大門。

愛德華下了車,朝房子走去,我跟在他後面。他緊緊攥著拳頭,以此克制怒火,“我同意你和我們住在一起,因為你是個老頭兒,被你自己的世界拋棄了……”

“我是自願離開基裏尼亞加的。”我冷靜地打斷了他。

“你為什麽或者怎麽離開的都無關緊要。”我兒子說道,“重要的是你現在在這裏。你年事已高。距離你上次在地球生活已經過了很多年。你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去世了。我母親也去世了。我是你兒子,我接受我對你負有的責任。但你必須和我一樣,做出一定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