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序言

1986年,奧森·斯科特·卡德的第一本暢銷書《安德的遊戲》和我的第一本暢銷書《聖地亞哥》前後相隔幾個月由同一出版社(Tor)出版。我們在電子郵件中互相稱贊,隨後奧森邀請我參加一個科幻大會,大會召開地點離我家只有兩小時車程。他提議我們見面,一起吃個飯……而且他還有個工作上的想法想和我討論。

於是我去了,我們對彼此的印象都很好(並就此開始了一段持續二十九年的友誼),然後他告訴我,他正在編輯一本名為《烏托邦》的選集,想讓我給這本選集寫個故事。

我問他選集的主題是什麽。

他說,在接下來的一兩個世紀,一個名為烏托邦委員會的富人團體建造了若幹顆人工小行星,提供給個人,讓他們在這些小行星上依據自己的想法嘗試建立烏托邦。他已經分配出去了幾顆小行星,其中包括一顆共產主義小行星,一顆由能思考、會說話的海豚殖民的小行星。

他提了兩個條件,使這個邀約變得很有挑戰:第一,故事必須由小行星上某位篤信該烏托邦的居民講述,不能是外來人走馬觀花之後講述的流水賬;第二,每顆小行星上都有一片名為“庇護港”的區域,任何人想要離開,只需到這裏等待,很快就會有飛船將其接走,也就是說,小行星上不會出現反對政府腐敗無能的暴動。如果你不喜歡這地方,只要去“庇護港”就能馬上離開。這兩個條件讓這個命題故事變得很有趣,也很有挑戰,於是我答應了。

他問我打算寫什麽樣的一群人。

答案很簡單。長期以來我對非洲一直很著迷,不久之前也去過幾次(在我寫完《基裏尼亞加》之前還會去幾次),非洲大陸上我最喜歡的地方是肯尼亞,特別是基庫尤部落居住的那片地區。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非洲的歷史、文化和動物,我的斯瓦西裏語說得也相當流利。所以我對他說,我要寫個基庫尤人的烏托邦。他同意了。於是我便動筆開寫。

我需要給故事找個沖突,這可得好好想一想。烏托邦能有什麽沖突呢?最後我決定,沖突應當存在於小行星上的基庫尤居民和烏托邦委員會之間。我又做了點深入思考:我已經將這顆小行星命名為基裏尼亞加,這原本是(根據基庫尤人的傳統)他們的神居住的山名。蒙杜木古,也就是巫醫,是這個社會中的權威,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傳統主義者,認為與歐洲文明的接觸導致了基庫尤社會持續墮落。故事有了:我要讓這個傳統主義者全力維護據我所知基庫尤人最令人反感的一個傳統——而且他的維護工作做得很好,很合理,以至於烏托邦委員會無法將他們的意願(和倫理)加諸於他。

我寫完故事之後給我的妻子卡蘿爾看了,她是我所有故事的第一讀者。她的評價:想法很有意思,但我是用嬰兒的父親的第一人稱寫的,可她覺得最有意思的人物是巫醫,而他只有四五頁的篇幅。於是,我以蒙杜木古柯裏巴的視角重寫了這個故事——他後來成為了我創造的人物中最受歡迎的一個。1987年8月末,我把這個故事帶到了在英格蘭舉辦的世界科幻大會,把它交給了奧森。在科幻大會度過三天之後,卡蘿爾和我又去肯尼亞待了一個月。

寫《基裏尼亞加》期間,我本以為它會是一個獨立存在的故事。可是,大概是因為我寫完它沒有幾天,這個故事還清晰地留在我腦海中,我覺得視線所及之處都賦予我有關基裏尼亞加更多的故事靈感。我看到女人背負著四五十磅重的柴火,她們的丈夫卻兩手空空,專橫地走在她們前面。我聽到“瑪娜穆吉”這個詞,問了它的意思,就又有了一個故事的素材。我和老人聊天,他們還記得肯尼亞獨立以前的樣子(那時政府辦事效率更高,但他們憎惡那時的肯尼亞)。我又和年輕人聊天,他們期待著肯尼亞解決眼前的爛攤子之後會有更多可能性,等到我們回家時,我的故事素材已經寫滿了一整個記事本。

但我還是只寫了一個故事,那個題目為《基裏尼亞加》的故事。我把它交給奧森的時候,絲毫沒想到它將為我的職業生涯帶來多少成就,我問他能否允許我把這個故事轉手,也就是說,在選集出來之前把它賣給某本知名科幻雜志。他慷慨地同意了。

迄今為止,我都無法想象如果他拒絕我,那我的職業生涯會是什麽樣子。

為什麽呢?

因為,就在我寫下這篇序言之際,《烏托邦》仍然沒有出版,已經過去29年了。如果奧森沒有允許我把它賣給雜志,它就仍然不為人知,科幻史上獲獎最多的書也就無從談起了。

不管怎麽說,《基裏尼亞加》在1988年末發表了。1989年它為我贏得了第一個雨果獎。第三個故事,也是我自己最喜歡的一個,《因為我已觸碰過天空》,獲得了雨果獎提名,第五個故事《瑪娜穆吉》又得了一個雨果獎。還有六個故事獲得過雨果獎提名。所有獲獎和提名的完整名單可以參見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