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巨人來襲(第6/6頁)

他看了看左腕上粗糙的顯示器:空氣表的刻度盤上,氧氣瓶中剩余氣量的使用小時數正在逐漸減少。顯示器上還有一只放射劑量測定儀,身邊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熱,帶電粒子在其中流動不息,流量之大足以保證他變成木乃伊的屍體不會腐爛。

瓦西裏在發抖。痛苦的挫敗感壓倒了他:為什麽我就不能把事情做好?他想。他原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很對,參加了情報局,但當他驕傲地讓母親看那份委任狀時,她馬上板起了面孔,就像商店的門臉拉下了卷簾門。然後,她從兒子身上轉開目光,看著別處,每當他做錯了什麽事情而她又不想懲罰的時候,她都會采取這種古怪的方式。他原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很對,搜查了工程師的行李,後來還有那個外交官——但瞧瞧吧,這樣的行為讓他落到如此地步。他腳下的飛船變成了黑暗中的一塊碎片,離他有好幾公裏,而且正變得越來越遠,讓他永遠都無法企及。他也不該登上那艘戰艦——如果他規規矩矩行事,本可以做得更好,待在家裏,等飛船(和工程師)回到新布拉格,再重新開始追捕目標。然而從流放之地羅查德星球傳來的消息讓他充滿了好奇的興奮感。而如果當初他不是想繼續硬撐下去,現在也不會來到這兒,在罪人的牢房裏,一面回憶過去,一面不停地打轉。

他努力去想讓自己高興一點的事情,但很難如願。學生時代?他一直被別人無情地欺淩、挖苦嘲笑,就因為他父親的身份,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本來,背負著母親的姓氏就足以讓他成為被嘲笑的對象,可再加上一個當罪犯的父親,而且是惡名昭彰的罪犯,更讓他成了眾矢之的。最後,他把一個欺負自己的惡棍打了個滿臉花,還因此受到了懲處,於是那幫人終於明白應該避開他,但仍在僻靜的角落裏一面散布他的流言蜚語一面竊笑。他學會了先不動聲色地聽著,等放學後便埋伏起來,打得他們再也笑不出來,但這樣做並沒有為他贏得朋友。

受訓時期?真像是開玩笑。那是學生時代的延續,只不過他的敵人換成了更無情的教官。隨後便是警察訓練,還有軍官學院。最後是給檢察官大人當學徒。他一直在努力,要給公仆留下好印象,因為他對那位嚴厲的檢察官極為敬佩:那是個鐵血漢子,對共和國的忠誠絲毫不容置疑,也對這個國家所代表的一切都保持著耿耿忠心。那是他精神上的父親,現在瓦西裏一直盡力不讓這位父親再次對他感到失望。

瓦西裏打了個哈欠。他的膀朧漲得發疼,但他不敢撒尿——這套救生服由一只只相互連通的氣泡組成。不知為什麽,被自己的尿液嗆死讓他覺得要比耗盡空氣而死更可怕。另外,當空氣用光時——他們正是用這種方法代替了絞刑,處死太空工作人員中的反叛分子,不是嗎?

這時,一種古怪的恐怖感攝住了他的心神。他覺得毛骨悚然,後脖頸子變得又濕又冷。我還不能死,他想,這不公平!他渾身抖個不停。眼前這片虛空像是在對他說話。公平不公平與你的死毫無關系。死亡馬上就會降臨,而你的願望毫無意義。他只感到雙目一陣刺痛,於是緊緊閉起眼睛,抵擋那些在黑夜裏不停旋轉的匕首,同時盡力重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似乎他的祈求得到了回應: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在這片深淵中並非獨自一人。

  1. 李森科主義,由特羅菲爾·李森科發展起來的生物學理論,認為在後天環境中獲得的特征有可能被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