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巨人來襲(第5/6頁)

評論家聳聳肩:“這沒什麽。只不過是一片與弗瑞治人的形成原理如出一轍的森林,這印證了李森科主義者的理論,是基因重組的藝術品。但是孩子,不要以為這種現象無足輕重。只有地球土生物種才會衍生出這種生態群落嗎?”

“你問我?”魯賓斯坦哼了一聲,“我可不是園丁。”

“基於猜想而得出的判斷並不真實。”七妹狡黠地答道,“無論怎樣,某些弗瑞治人模式的作品確實以基因重組為基礎,但並不是那種以地球人類為中心的基因操作方式——盡管物種的構造精巧優雅,卻被漫無目的地改良,沒有特定的目標。而這片森林則體現了拉馬克主義的生物進化理論,植物節點放棄了決定自身性質的表型性狀,去獲得更有用處的特征。”

“誰來決定這些性狀有用沒用呢?”

“花事。半弗瑞治人。”

“真讓人吃驚。”博雅咕噥道。

再次停下來休息時,他來到兔子身旁,問道:“還要走多遠?”

嚙齒動物嗅了嗅空中吹過的微風。“大概五十公裏?或許更遠些。”它顯得有點困惑,似乎距離是一種很難表達清楚的抽象概念。

“你今天上午說是六十公裏。”博雅指出,“我們已經走了二十公裏。你能確定嗎?民兵們都不信任你,而如果你總是變來變去,大概我就沒辦法制止他們幹什麽蠢事了。”

“我只是一只兔子。”它將雙耳扭向後面,轉來轉去聆聽著危險的動靜。“我知道主人是在哪裏被小醜攻擊的。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音訊了,真的。但不知怎麽回事,我總能感覺到他在哪裏——可就是沒辦法告訴你有多遠。就好像我的腦袋裏有個他媽的指南針一樣,朋友,你能理解嗎?”

“你變成兔子已經多久了?”魯賓斯坦的腦海裏突然生出了可怕的懷疑。

兔子顯得很迷惑:“我確實不知道。我想,我以前——”它突然住口。就好像有一道百葉窗落下來,遮住了它雙眼中的光芒。“我沒什麽可說的。要找到主人,要救他!”

“你的主人是誰?”博雅問。

“費利克斯。”兔子答道。

“費利克斯……珀裏托夫斯基嗎?”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兔子背起耳朵毗出了牙齒,“別老想講空話了!我們明天就能趕到那兒。營救主人。殺死小醜。”

瓦西裏低頭看著腳下旋轉的繁星。我要死了。他暗想,吞下一口又苦又辣的膽汁。

當他閉上眼睛時,眩暈感稍稍減輕了一點。剛才飛出戰艦的時候,他的頭在艙壁撞了一下,此時仍在作痛。好一會兒,他眼前一片模糊,而且發覺自己正在一片令人痛苦的雲團上漂浮。現在他終於有時間仔細想想了,此時的痛苦就像個帶有嘲弄意味的笑話:屍體不會覺得疼,不對嗎?能感覺到痛苦,就說明他還活著。等到他不覺得疼的時候——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那場災難。索爾讓每個人都穿好救生服。“裏面的泄漏處只是個針眼大的小孔。”有人說,而這種分析似乎有道理——那個女人放掉了艙室裏的一些空氣,以此來騙過減壓聯動裝置——但爆破切割索明亮的閃光馬上證明他錯了。不停嚎叫著的大旋渦伸過魔爪,把上尉和軍士長扯到艦外,吸進了滿是星辰的黑暗隧道中。瓦西裏想抓住一只門把手,但緊急救生服的手套極不靈活,讓他的手無法抓緊。於是他在半空中翻滾起來,就像浴缸裏的蜘蛛,當塞子被拔掉後,在旋渦裏一圈一圈地打轉。

群星在旋轉,冰冷的寒光好似夜色裏的匕首,在他的眼瞼外閃動。沒錯,我真要死了。再也回不了家。再也抓不到部個間諜。見不到我父親,也不可能告訴他,他在我心目中真正是什麽樣子。檢察官大人會怎麽評價我呢?

瓦西裏睜開眼睛。四周的一切仍在旋轉,他現在大概每分鐘要轉上五到六圈。緊急救生服上沒有推進裝置,無線電的收發範圍也小得可憐,僅有幾百米——在艦上是夠用,或許現在可以當作信標使用,如果有誰過來找他,才會收到信號。但沒人來。他像陀螺儀一樣旋轉著,每隔一兩分鐘,戰艦就會搖搖晃晃地從他視野中閃過:它就像一塊黑色的碎片,在布滿鉆石微塵的天宇中顯現出輪廓。沒有跡象表明搜索隊正朝他這裏趕來,只能看到一片金黃色的廢水霧靄,散布在飛船四周。與剛才第一次看到它時相比,他又漂遠了一公裏。

戰艦看上去就像個玩具,讓人無限向往的玩具,他可以把自己對生活的所有希望和愛,還有同志之情、熱情和歡樂,都寄托在它上面。可它仿佛永遠都懸在那遙不可及的地方,中間相隔的這片冰冷的荒原讓他無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