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23

約翰娜·奧爾森多漫步在這只奇怪的筏子上,看著她的旅伴們。她自己可不會航海,但她坐過王國的海輪。常見的設計外形之一是多體船:一種將單組合大小的小艇以網狀連接起來的艦船,以便單個組合保持自己的身份認知。有時,多體船的結構中也會包含中心船體,以便貯存大型貨物。那兒的空間會很大,足夠讓相當數量的組合舒舒服服地待在一起。

但哪怕是最大的北方多體船,依然要比這支十船艦隊中的筏子小。約翰娜很想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筏子是怎麽做到不散架的。每只筏子都配有桅杆和船槳,但並沒有共生體在操縱。在她這只筏子上,熱帶爪族們來回轉悠,組成小隊用力拉著一個看起來像是舵柄的東西,另外一些爬上了索具(有時還會掉進海裏!)。上方傳來的短促尖叫和吱吱喳喳聲可能是在指示方向,但下面的熱帶爪族大都置若罔聞。

這些筏子肯定會接連沉沒,或許最好的結局就是擱淺在某處遙遠的岸邊,就像那些飛船山下被反復地沖上巖石的遇難船。

第二天,她找到了聚集在帆桁處的臨時準共生體之一:它們正試著把帆布拖來拖去。這些爪族不全是毛發稀疏的熱帶爪族,其中有些長著肮臟破爛的深色皮毛,在這樣炎熱的氣候下一定很不舒服,但看起來確實很像北方爪族。

“嗨,約翰娜,嗨,嗨。”一個五組件集群全體注視著她,用清晰的薩姆諾什克語對她說。當約翰娜在它們邊上坐下時,這個準組合圍住了她,五個小腦袋上下晃動,向她致以友好的問候。

“我們在往北方開,我想。”它說。那大概只是隨口亂講的胡話,因為它們實際上在向西航行。大陸的海岸就在北面幾千米的地方,但如果它們向西航行足夠遠,繞過大陸的西南角,就可以抵達王國北邊了。約翰娜更仔細地看了看那五顆腦袋,離她最近的那個在後腦勺上有一塊白色的星狀斑點。她不太可能記住這些年來見過的所有殘體,但這一個……她伸出手去,“小家夥!”

“嘿,有些也許是,有些。”它說。哇哦。以狗舍的標準來說,小家夥恐怕算是個失敗品,但它在從和弦的殘體收容所的那場大逃亡中幸存下來,還來到了熱帶群落。這幾年,也有別的爪族完成過這樣的壯舉,但在熱帶群落的數百萬爪族當中,這樣的爪族不過幾百。維恩戴西歐斯把約翰娜逼入熱帶群落後,當兇狠的爪族群將她擊倒在地時,那一幕以及她身體的陌生感一定幾乎以音速傳遍了整座城市。而在城市的各個地方,那些還記得她的爪族一定收到了這個信息,隨即請求放過她。剛好趕上。

這個準組合又和她在一起待了一會兒,然後就和其他爪族進行了重組。其中一些去了另一根桅杆旁,而另一些融入了更大的群體,去哄騙海鳥下來做它們的午餐。

現在,她這邊筏子上的所有爪族似乎都能認出她了。她再沒有遭遇過敵意。不過,熱帶群落仍然是喜怒無常的。出海後的第五天夜裏,發生了一場致命的騷亂。約翰娜盤坐在木筏上,聆聽著爪族臨死時的尖叫。接下來的那個白天,她看到了留在筏子邊緣木料上的暗色汙漬。我希望它們不是為我而爭鬥。或許不是吧。比較溫和的打鬥很少見,但她還是在白天碰見了一兩次,一群爪族分成幾派相互對峙。她看不出任何搏鬥的動機,顯然不是由於食物或性欲——這兒似乎也沒有能持久存在的小派系。單體不比狗兒更聰明,但這個群落似乎傳承著必須與周遭戰鬥的類似文化基因的東西。很快,她就學會了辨別爪族們最具危害的情緒和最瘋狂的規矩。比如,如果她打算打開堆放得到處都是、在筏子中間部分堆得最高的儲藏箱時,她就一定會碰到麻煩。這種反應可能來自於筏子住民遺留下來的流浪者基因,也可能有更加古怪的原因。每只箱子的木質邊緣都烙有圓形灼痕,有點像北方佬的巫術符記。不管出於什麽原因,總之沒有爪族會去擺弄貨物。

約翰娜只好每天花費幾個小時來研究這群熱帶爪族。它們和殘體收容所裏的同類不同,在收容所裏,共生體之間亂交或隨意用思想聲通話都等同於變態,管理者會盡全力去禁止這種行為。而在這裏,變態行為被視為一種遊戲。不過,這些單體很少會做出真正的蠢事,比如往筏子的雨水貯存池裏撒尿之類。事實上,它們擁有一定的水手技能,而且它們在潛水捕魚時顯得相當協調一致。最後一點對約翰娜來說是件好事,盡管她恐怕沒法一直靠吃生魚過活。

大多數聯系緊密的共生體不喜歡遊泳,它們不能忍受思想聲被水妨礙的感覺,但熱帶群落的成員可不會這麽拘謹。在水中,它們會飛快地遊來遊去,就好像它們是天生的海洋生物一樣。這群爪族中有一部分幾乎一直待在水裏,但某種比爪族大很多的黑白相間的動物遊過附近時除外。孩子們管這些動物叫鯨魚,熱帶爪族和北方爪族都極度害怕這些動物。